最后一粒绿光熄灭,灵堂重归黑暗,只剩天花板应急灯幽幽亮起。遗像架上的相纸,重新变成雪白,无字、无像、无火痕,仿佛从未显影。林舟跪坐在地,右臂布满灰白斑块,像被霜打过的树皮。他的右眼血红,却完整——竖瞳的倒像,烙在视网膜上,成为一枚抹不去的“水印”。
遗忘进度39%,然后缓缓回跌:38%、37%……记忆的潮水,倒灌回脑海——雾蓝、电影院、第一次牵手……它们回来了,却带着刺骨的冷意,像死而复生的鱼,鳞片上挂满冰碴。应急灯闪烁两下,彻底熄灭。黑暗里,林舟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以及纸背发出的极轻极轻的“咔哒”——像快门,又像锁簧。他知道,那不是结束,而是倒计时重置:下一次,显影将从 40% 开始,而燃烧不会再倒流。
晨光从门缝渗入,像一把薄刃,切开黑暗。林舟站在冰棺前,右臂灰白,右眼血红,却第一次看清棺内江澜的脸——苍白、安静、没有泪痣。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发,指尖触到的,是冰,也是火。他把空白遗像从架子上取下,翻过来,纸背依旧雪白,却隐约隆起一行新盲文,在晨光里悄然成形:
“第三只眼,在看见的人心里。”
林舟没有回头。他俯身,在江澜额头印下一个吻,像吻一张未冲洗的底片。然后,他拉起棺盖,镜面映出他的脸——右眼竖瞳一闪而灭,像某种契约,被永久封存。门开,风灌进来,卷起供桌上的灰烬,也卷起空白遗像的一角。纸面轻轻颤动,发出细若蚊足的“咔哒”,像倒计时,再次开始。
故事名称:回视·空白遗像
【第一章:锈蚀之时】
林舟再次见到那座老挂钟,是在八月最闷热的子夜。
灵堂设在江家祠堂,百十年历史的青砖屋,墙皮像剥落的旧伤,空气里混着蜡油、潮木与隐约的尸臭。正对门的供桌上,两排白烛笔直站着,火光被暑气压得极低,像奄奄一息的呼吸。墙面投下一道模糊的影子——老挂钟,铜环摆动,滴答声却钝而重,仿佛每一下都在凿木头。
他守的是前半夜。亲戚们熬不住,东倒西歪蜷在塑料椅上,只剩他一个还睁眼。凌晨一点整,秒针忽然卡顿,发出“咯——吱”的锈蚀呻吟,像有人用指甲刮过生铁锅。那声音钻入耳蜗,林舟心口跟着抽了一下。与此同时,所有烛火在同一瞬齐灭。
绝对的黑暗扑下来,像一张湿透的棉被捂住口鼻。没有风,没有开窗,连供桌前那台廉价鼓风机也早停了。烛芯冒着细若游丝的白烟,却无一星红烬。林舟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下意识去掏手机。
冷白屏光“啪”地亮起,照出前方遗像——
那里本该是江澜的遗照。可棺材盖合得严丝合缝,家属竟找不到一张合适的相片,只能临时供一张空白相纸,四角镶黑框,像一扇没刷漆的窗。此刻,那扇“窗”被手机光扫过,纸面正中央,忽然睁开一只眼睛。
幽深、漆黑、布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像把全部黑暗吸进去又反射回来。它死死盯着林舟,目光穿过屏幕,穿过视网膜,直钉进大脑回沟。林喉头迸出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