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进度条在无声推进。林舟拼命回忆江澜最爱的颜色,大脑却像被抽走磁带的录音机,只剩“沙沙”空转。他抓住自己头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蓝色?绿色?雾蓝?每一个答案都悬在舌尖,却够不到。竖瞳再次眨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一枚钉子被敲进木板。遗忘感瞬间下沉,他连“雾蓝”这个词本身都失去了。
幽绿光点从竖瞳里溢出,沿着灰线爬向江澜的影像。当第一粒绿光触到她的睫毛,整个灵堂的灯泡同时爆裂——“砰!砰!砰!”玻璃碎屑像冰雨四散,烛火也被气浪扑灭,黑暗瞬间灌满房间。唯一的光源,只剩遗像本身:纸面变成一块冷绿色的屏幕,显影速度加快,江澜的婚纱裙摆被绿光填满,像被毒雾侵蚀。
林舟的右眼开始剧痛,仿佛有根烧红的针顺着视神经刺进颅腔。他捂着眼,却捂不住光——绿光穿透指缝,在视网膜上烙下一块倒置的残影:竖瞳的倒像。与此同时,他听见纸张背后传出细微的“咔嗒咔嗒”连拍,像相机在高速倒卷胶片。每一次“咔嗒”,都带走一段记忆:第一次约会、第一次争吵、第一次说“我爱你”……它们被抽离时甚至没有声响,只剩一个越来越大的空洞,在胸腔里呼啸。
黑暗里,江澜的影像突然侧头——不是显影,而是活物般的移动。她面对林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弧度:怜悯,亦或告别。下一秒,她的影像开始燃烧。火却是冷的,幽绿色,火舌舔上婚纱,像水波漫过沙滩,留下焦黑的沟壑。燃烧没有温度,只有急速的侵蚀:裙摆、腰肢、肩膀、睫毛……一路向上,直奔竖瞳。
林舟意识到:火在“擦除”江澜,却为竖瞳让路。等婚纱烧尽,竖瞳将占据整张纸,成为唯一的主宰。遗忘进度跳至 39%,他已想不起他们第一次约会的电影院名字。剧痛与绝望交织,他抓起铜香炉残骸,用尽全力砸向遗像——
“给我停下!”
金属撞纸,发出闷钝的“噗”,像砸进一团湿棉花。幽绿火焰顺着香炉反爬,瞬间裹住他的右臂,火舌所过之处,皮肤泛起灰白,仿佛被底片药液腐蚀。林舟惨叫,却闻不到皮肉焦糊,只有一股酸涩的显影剂味道——他的皮肤,正在变成“底片”。
火焰顺着肩膀爬向脖颈,竖瞳在火里膨胀,瞳孔裂开无数细丝,像树根扎进林舟的右眼。视野被绿光灌满,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暗房里,红灯闪烁,江澜背对他,正在冲洗一张巨大的相纸。她回头,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一行倒写的字幕在暗房墙壁浮现:
“显影 100%,遗忘归零。”
字幕下方,倒计时数字疯狂跳动:40%、55%、70%……每跳一格,暗房就坍塌一块,像被硫酸吞噬的底片。林舟想冲过去抓住江澜,双脚却粘在显影液里,液体迅速凝固,变成一块巨大的镜子,镜中映出他的倒影——右眼空洞,左眼竖立一只漆黑瞳孔,与竖瞳一模一样。
镜子突然碎裂,暗房崩塌,他重返回现实。幽绿火焰已烧到胸口,却不再蔓延,而是倒卷——火舌缩回竖瞳,竖瞳缩回裂缝,裂缝缩回掌心,掌心缩回那根灰线……一切在倒带,唯有江澜的影像,已被烧得干干净净,连灰烬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