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看懂了。
她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因为她想起来了。
三年前，我被灌下哑药，喉咙痛得在地上打滚。
她就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着对我说。
“妹妹，别哭啊。哭了，就不漂亮了。”
一模一样的话。
现在，我还给了她。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笑了。
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我确确实实地笑了。
我转身，走进了这座，我曾经以为，再也回不来的江府。
6
江府还是老样子。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只是感觉，小了很多。
也对，皇宫我都住过了，再看这些，自然觉得局促。
我爹把我引到正厅。
下人们战战兢兢地上了茶。
最好的大红袍。
我爹亲自端起一杯，双手奉到我面前。
“公主殿下……路途劳顿……请用茶……”
他的腰，一直弯着，不敢直起来。
我没接。
我只是看着他。
看着他额头上还没消退的红印，看着他鬓边新增的白发。
他好像，老了很多。
厅里的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柳氏和江芙，站在一边，头都不敢抬。
我还是不接那杯茶。
我爹的手，开始抖了。
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烫在他的手背上。
他“嘶”地一声，却不敢松手。
我这才伸出手，不是去接茶，而是指了指他旁边，柳氏的位置。
我爹愣了一下，没明白。
李公公在旁边，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江大人，公主殿下是太后的义女，是君。您是臣。君臣之间，没有父亲给女儿敬茶的道理。”
我爹的脸，瞬间涨红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
我现在的身份，是公主。
我不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的主子。
他给我敬茶，是乱了规矩。
他赶紧把茶杯放下，又一次跪了下去。
“臣……失仪，请公主殿下恕罪。”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
然后，我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很香。
但我没咽下去。
我漱了漱口，然后拿起旁边的痰盂，吐了进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么好的茶，我竟然用来漱口？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精彩极了。
我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我开始在厅里踱步。
这里的一切，我都那么熟悉。
那张紫檀木的八仙桌，我小时候经常在下面捉迷藏。
那个青花瓷的瓶子，我曾经不小心打碎过一个，被我爹罚跪了三天祠堂。
还有墙上挂的那幅画。
《江南春晓图》。
是我娘亲手画的。
我娘去得早，只给我留下了这点念想。
我走到那幅画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印章。
“苏绣”。
我娘姓苏。
我爹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气地颤抖。
“公主殿下……可是……想起故人了？”
我回过头，看着他。
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指了指那幅画。
又指了指我自己。
我的意思是，这画，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