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嗓子，喊道：“太后有旨——”
我们把头埋得更低了。
“皇家绣坊，进献之《百鸟朝凤图》，技艺精湛，寓意祥瑞，深得哀家之心。掌事孙璎，赏黄金百两。其余人等，各赏银二十两。”
绣坊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
孙姑姑激动得满脸是泪。
李公公清了清嗓子，又说：“太后有口谕，那凤羽上的一滴血，是何人所绣？”
孙姑姑一愣，赶紧磕头：“回公公，是……是奴婢们集体构思，合力所为。”
她不敢把我推出去。
怕我抢了她的功劳，也怕万一有什么差错，我一个哑巴担待不起。
李公公笑了，那笑声有点尖。
“孙姑姑，在太后面前，就别耍这点心眼了。太后说了，这幅图，好就好在那滴血。它让一只死鸟，变成了活凤。别人绣的，是百鸟朝凤。这滴血绣的，是凤凰涅槃。这等心意和手艺，不是一群人能商量出来的。”
孙姑姑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说吧，是谁？太后要见她。”
孙姑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她咬了咬牙，指着我。
“是她。绣女，江潋。”
李公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打量了我几秒钟，眉头微微一皱。
“是个哑巴？”
孙姑姑赶紧说：“是，她天生不能言语，但手上的功夫，是顶尖的。”
李公公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江潋，跟咱家走吧。太后要亲自见你。”
我跟着李公公，走进了那座我只在梦里见过的，金碧辉煌的宫殿。
地上的金砖，能照出人影。
空气里，飘着一种好闻的，冷冷的香味。
我看见了太后。
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常服，坐在榻上，手里正拿着一方放大镜，仔细地看着那幅图。
她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老，也没有那么威严。
反而有点，像我过世的亲娘。
我跪下，磕头。
“抬起头来。”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
太后正看着我。
她的目光，没有在凤羽上，也没有在那滴血上。
她的放大镜，正对着图的角落。
那个我绣的画眉。
“这只画眉，是你绣的？”
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所有的鸟都在看凤凰，”太后放下放大镜，问我，“只有它，在看画外？”
我的心，猛地一跳。
没人注意过这个细节。
我绣的一百只鸟，姿态各异，但它们的眼神，都有一个焦点，那就是凤凰。
唯独我那只画眉。
它的头微微偏着，眼睛看着画的边缘，仿佛在看某个站在画外的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只能摇摇头。
太后笑了。
“你不肯说，哀家替你说。”
“百鸟朝凤，朝的是权势，是地位。它们不敢不朝。”
“但这只画眉，它不看凤凰。因为它知道，决定这幅图命运的，不是画里的凤凰，而是画外看画的人。”
她的目光，像一根针，轻轻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你这孩子，心思很重啊。”
“告诉哀家，是谁，把你变成了哑巴？”
4
太后这句话，问得很轻。
落在我耳朵里，却比惊雷还响。
我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