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说:“别怕,哥在。”
她的身体,在我怀里一点一点变冷。
我只记得几个画面。一个是一双眼睛,从车窗里看出来,很惊恐。一个是一个模糊的尾灯,很快就消失在雨里。还有一个,是掉在地上的半串冰糖葫芦,被车轮碾得稀烂。
后来,我辍了学。我爸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我妈大病了一场。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我来到这座城市。因为我打听到,那辆车,挂的是这里的牌子。
我送外卖,因为送外卖可以跑遍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我可以去那些我平时一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我可以看见那些我平时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人。
我总觉得,有一天,我会再看见那双眼睛。
我把照片擦了擦,灰尘落在指尖上。我对照片里的姑娘说:“小雪,快了。哥快找到了。”
3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接单,送单,核对车牌。我的生活,简单得像一条直线。
这天我送一份下午茶,去一个叫“江山一品”的小区。这地方我知道,死贵。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我把车停在外面,提着餐盒走进去。保安拦住我,让我登记。我低着头,在本子上随便写了个名字。
客户住一楼,带个小院子。我把餐送过去,是个年轻女人开的门。她接过东西,对我说了声“谢谢”。
我往回走,路过垃圾回收点。几个清洁工正在分类垃圾。我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我看见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里,露出来一个角。蓝色的,上面有个白色的字母。
是车牌的一角。
我的心跳一下子就快了。我走过去,假装系鞋带,蹲下身子。我趁清洁工不注意,把那个角拽了出来。
是一块完整的旧车牌。蓝底白字,号码很清楚。
我把它塞进工作服里,心脏还在砰砰跳。我快步走出小区,骑上车就跑。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下来,把车牌拿出来看。
车牌很旧了,上面还有刮痕。但号码很清晰。
我有一个老乡,叫胖子,在一家修车行干活。他有点门路。我给他打了个电话,把车牌号报给他,让他帮我查查。
胖子在那头说:“默子,你查这个干嘛?这号早就注销了。”
我说:“你别管,帮我查查它最后属于一辆什么车,车主是谁。”
胖子答应了。
我捏着那块冰冷的车牌,手心里全是汗。七年了,这是我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晚上,胖子给我回了电话。他说:“查到了。这牌子,七年前挂在一辆黑色的辉腾上。”
辉腾。大众最低调的豪车。
我的呼吸停住了。就是它。我永远记得那个尾灯的形状。
我问胖子:“车主呢?车主是谁?”
胖子说:“车主叫周富贵。不过这人好像不行了,公司早就破产了,现在不知道住哪。”
我拿笔记下这个名字。周富贵。
我看着窗外。天已经黑了。我觉得,天,快亮了。
4
找周富贵没费多少工夫。这种破产的老赖,总有催债的人比我更想找到他。我花五百块钱,从一个专门要账的人那里,买到了他的地址。
他住在一个很破的老公房里,楼道里堆满了垃圾。我敲了半天门,他才开。
门一开,一股酒气冲了出来。周富贵头发油腻,眼窝深陷,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背心。他看着我,眼神很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