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我妈打电话，说今年过年又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不是没信号，是我妈不说话了。那种安静，像一根针，慢慢扎进我耳朵里。过了半天，她问：“又没找到？”
我转头，看了一眼出租屋里刚泡好的速食面。热气已经散了。我说：“妈，挺好的，一个人清净。”
我妈“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我把手机扔在桌上，拿起叉子。面已经坨了，黏糊糊的一团。我叉起一筷子，塞进嘴里，没味道。我把脸埋进胳膊里，肩膀开始抖。一下，一下，停不下来。像快散架的筛子。
哭够了，我直起身，把那碗面倒进厕所。冲水声很大。我打开手机，点开外卖软件，上线接单。
“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我穿上那件蓝色的工作服，戴上头盔，推开门。外面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子。我骑上电瓶车，冲进夜里。
这座城市很大，到处都是灯。每一扇窗户后面，都可能有一个家。我的手机响个不停，一个订单接着一个订单。送餐，取餐，爬楼梯，说“祝您用餐愉快”。我像一个零件，在这座巨大的机器里转。
我送一份麻辣烫去一个老小区。六楼，没电梯。我跑上去，敲门。一个跟我妈年纪差不多的阿姨开了门，她接过外卖，笑着说：“辛苦了啊小伙子，快过年了还跑单。”
我说：“没事。”
下楼的时候，我腿有点软。我靠在楼梯拐角的墙上，摸出一根烟点上。烟雾呛得我咳嗽。我看着楼道里昏暗的灯，想起我妈刚才在电话里那一声“嗯”。那一声里，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把烟头摁灭在墙上，继续跑。
我不是为了挣钱才不回家。我是被困住了。我的眼睛像雷达，扫过每一辆从我身边开过去的车。特别是那些黑色的，贵的车。我记下每一个可疑的车牌号。晚上回到出租屋，我就在我的本子上一一核对。
我的本子上，已经划掉了几百个号码。
我得找到他。我妹闭眼之前，看着我，嘴巴动了动，没说出话。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想让我抓住他。
22
我出租屋的墙上，贴着一张照片。照片已经旧了，四个角都卷了起来。
照片上，一个十六岁的姑娘，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笑得没心没肺。她手里拿着一根冰糖葫芦，正往我嘴里塞。那时候，我头发还很长，眼神也比现在亮。
她是我妹，陈雪。
我每天晚上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看着这张照片。看很久。然后，七年前那个下雨的晚上，就会一遍一遍地在我脑子里放。
那天是她生日。我答应给她买她最想要的那个牌子的运动鞋。我俩撑着一把伞，在人行道上走。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事，说哪个男生又给她写了情书，说她想考北京的大学。
我笑着听，说她不知天高地厚。
一辆黑色的车，没有开灯，速度快得像一头野兽，从我们旁边的路口冲出来。它好像喝醉了，车头歪歪扭扭。我只来得及把我妹往旁边推了一把。
车撞在我妹身上，声音很闷。像一个麻袋掉在地上。
那辆车停都没停，加速跑了。
我跪在地上，抱着她。雨水和血混在一起，把我的衣服都浸透了。她看着我，眼睛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点点奇怪。她好像在问我，哥，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