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
紧接着,她感觉到他俯下了身。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然后,是一个压得极低,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她的鼓膜。
“知道吗?”
他顿了顿,享受着她瞬间僵直的身体。
“你们公司的破产报告,就是我亲手签的字。”
苏曼解鞋带的动作骤然停滞。手指还维持着一个扭曲的姿势,停在冰冷的皮革上。
所有的声音、光线、窥探的目光,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世界变成一片纯粹的、呼啸的白。
……破产报告?
……他签的字?
耳边的嗡鸣尖锐到刺痛。十年前那个阳光刺眼的午后,和此刻会议室冰冷的灯光,猛地重叠交错——少年涨红的脸,散落一地的劣质情书,周围爆发的哄笑,还有她自己,扬着下巴,声音清脆刻薄,每一个字都淬着毒的傲慢:“你一个穷孤儿,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
……
猛地回神。
她倏然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嘲讽,甚至没有恨,只有一片冰冷的、彻底的平静。像是在看一个早已尘埃落定、无关紧要的结局。
他直起身,没再多看她一眼,仿佛刚才那句足以将她彻底碾碎的话,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旁白。转身,在一众屏息凝神的目光中,从容地走向门口。
助理快步上前,低声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保镖隔开了距离。
他走了。
留下她,还跪在那里,僵化成一座耻辱的雕像。手指还徒劳地搭在那只昂贵的皮鞋上,鞋带松散,像一个未来得及完成的、拙劣的仪式。
冰冷的寒意顺着膝盖疯狂地爬满全身,噬咬着每一根神经。
周围的目光终于不再掩饰,惊愕、怜悯、鄙夷、窃喜……针一样扎在她身上。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漫延开来,将她淹没。
她猛地抽回手,像是被那皮革的冰凉烫伤。可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试了一下,竟没能立刻站起来。
终于,她用手撑了一下冰冷的地面,踉跄着起身。米白色的裤子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灰痕。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盯着自己还在轻微发抖的指尖。脸颊火辣辣地烧,仿佛被无数个无形的巴掌反复抽打。
“……苏副总?”旁边有人迟疑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尴尬的怜悯。
她像是没听见,猛地转身,几乎是跌撞着,拨开围观的人群,冲向出口。高跟鞋崴了一下,她也顾不上,只是更快地、逃离般地向前冲。
走廊很长,空荡的回响着她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
……
……
“砰”一声沉闷的轻响。
洗手间独立隔间的门被死死锁上。
苏曼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缓缓滑坐在地。瓷砖的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衣料,刺进皮肤,她却毫无知觉。
外面洗手台传来水流声,女士们轻快的说笑和补妆的细碎声响,清晰得可怕。每一句笑语都像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刚才看见没?苏氏那个大小姐,居然真的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