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更新时间:2025-09-21 01:06:42

第四章:《世事翻覆黄云中》

永元二年的建康城,空气里早飘着血腥味。萧衍的雍州兵围了三个月,朱雀航的浮桥被烧得只剩焦黑的木架,城墙上的守兵换了三拨,连巷口卖花的阿婆都知道,齐朝要完了。谢赫背着半袋颜料穿过东市,脚下的青石板黏着不明污渍,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 前几日萧鸾的孙子萧宝卷被宦官砍了头,传首城门时,他挤在人群里看了一眼,那曾经骄奢的帝王,头颅上蒙着的灰比他画案上的还厚。

“老爷,快些走!西市又烧起来了!” 老墨拎着个布包袱,里面裹着谢赫最珍贵的几支狼毫,跑得裤脚都沾了泥。

谢赫却停在街角,望着皇宫方向的浓烟。那片红墙里藏着他画了三年的宫廷画院,陆探微的《孝武功臣图》、顾恺之的《女史箴图》残卷,还有齐武帝当年赏他的那卷贡绢,都在里面。忽然想起齐武帝临终前说的 “书画乃国之文脉”,心口像被浓烟呛得发疼。

夜里的厮杀声近了,画院方向传来噼啪的燃烧声。谢赫翻出后院的矮墙,老墨在后面扯着他的衣角:“老爷!命要紧啊!萧衍的兵见人就杀,上周李三郎一家都死在乱刀下了!”

画院的朱门已被烧塌,火舌从窗棂里窜出来,把 “画圣祠” 的匾额舔得发黑。谢赫冲进前厅,热浪烤得脸皮发疼,屋顶的瓦片时不时砸下来。案上的画卷已燃了边角,他抓起陆探微的《孝武功臣图》,那绢面烫得手心发麻,画中人物的衣袂还带着 “秀骨清像” 的风骨,是齐朝文人最鲜活的模样。

“快撤!房梁要塌了!” 老墨在外头嘶吼,声音里带着哭腔。

谢赫又扑向里间,顾恺之的《女史箴图》残卷压在铜砚台下,他一把掀开砚台,墨汁洒在衣襟上,晕出大片黑斑。刚转身,一根燃烧的横梁 “轰” 地砸在脚边,火星溅到他的发髻上。他抱着画卷踉跄而出,头发已焦了半截,怀里的画作却完好无损。

“疯了!您真是疯了!” 老墨扑上来拍他身上的火星,眼泪混着烟灰往下流。

谢赫靠在断墙上喘气,望着熊熊燃烧的画院,忽然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救画比救人容易啊。人会反水,会背叛,这画不会 —— 你瞧陆探微的线条,再过百年还是这么挺括。” 他展开《孝武功臣图》的一角,火光中,画里的武将眼神依旧凌厉,仿佛在质问这乱世。

三日后,萧衍骑着高头大马入了城,建康的百姓跪在街边,没人敢抬头。谢赫混在人群里,怀里揣着那半截《女史箴图》,指尖摩挲着顾恺之的题字。老墨低声骂:“这萧衍也是篡权夺位,和当年萧道成有什么两样?”

谢赫却望着新帝的仪仗,轻声道:“朝代易主,艺术永存。” 他想起齐武帝肖像上那丝藏不住的市井气,想起画院里那些被烧毁的画作,忽然明白:帝王会成枯骨,权臣会成笑谈,但笔墨留在绢上的痕迹,能比江山更长久。当晚,他把救下的画作藏进城外的破庙,用稻草盖得严严实实 —— 这是前朝的文脉,不能断在他手里。

第五章:《墨池飞出北溟鱼》

梁武帝萧衍的诏书来得猝不及防,太监的尖嗓子划破了破庙的宁静:“陛下闻谢画师救画有功,召入宫中见驾 ——” 谢赫握着沾着泥的画笔,正在补画被烧缺角的《江雪图》,闻言只得放下笔,任由老墨给他掸去衣上的草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