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器在雪里划出一道弧线,落地,“叮”一声脆响。
几乎同一秒,楼道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不是上楼,是往下跑,声音却沉重得像有人把整袋湿沙往台阶上拖。
我屏住呼吸。
脚步声停在三楼。
“啪嗒。”
像有什么东西被放在我家门口。
外婆拉着我后退,一步,两步,脚跟抵到床沿。
寂静三秒。
“昭——昭——”
门缝里飘进来一个声音,拖得极长,像钝锯割木头。
那声音不是我爸妈,也不是邻居,是纸。
对,是纸在说话。
我听过纸在风里颤,却第一次听见纸用人的嗓子喊我名字。
外婆松开我,自己慢慢挪到门后,弯腰,从鞋盒里摸出一把裁缝剪,刃口磨得只剩一条细线。
她把剪刀递给我,指尖在发抖。
然后,她用手背在木门上轻轻划了一道——
“嘶啦。”
门缝底下,一张长方形的红纸被缓缓推了进来,像有人在外面用指尖碾。
红纸边缘湿,染得地板一道水痕。
我低头——
纸上写着我名字:沈昭昭。
笔画却不是我熟悉的,是朱砂,一笔一划,像用针尖蘸着血写,最后一点还冒着细泡。
写完我名字,红纸突然自己折叠,咔咔几下,立了起来——
一个巴掌大的纸人,就站在我面前,无脸,胸口却剪出一个“囍”字,湿哒哒往下滴红水。
它转个身,面对大门,扑通跪下,脑袋咚咚咚往地板上磕。
每磕一下,门口就传来一声回应——
“咚!”
“咚!”
“咚!”
像有人在门外同时磕头,声音却闷,像额头裹着布。
磕到第七下,纸人忽然停了,直挺挺站起,抬起没有手指的袖子,指了指门锁。
外婆一把将我往后拽,自己挡在前面,用嘴型吼:“别——开!”
可已经晚了。
锁舌自己动了,“咔哒”一声,像被钥匙拧了半圈。
门露出一条缝。
缝外,黑漆漆,楼道灯早坏了,却有一双鞋尖——
红绣鞋。
鞋面绣鸳鸯,鞋头各缀一颗浑圆珍珠,在黑暗里发灰。
鞋是湿的,雪水顺着鞋跟往下淌,却不是透明,是淡粉,像掺了稀释的血浆。
鞋上面,是裤管——
红缎裤,裤脚绣满缠枝莲,莲花却用黑线勾,像莲心里爬满蚂蚁。
再往上,被门缝挡了,看不见。
纸人忽然扑过去,抱住那只鞋,像孩子抱娘腿,发出“嘶嘶”哭声。
鞋动了。
它往后退半步,声音温柔得诡异:
“昭昭,试衣了。”
我喉咙发紧,脚却像被栓了铅,一步挪不开。
外婆忽然抬手,把裁缝剪往自己左手背一扎——
“噗嗤。”
血珠溅出,甩到纸人背上。
纸人发出婴儿一样的尖叫,瞬间软塌,重新化成一张红纸,却像被火烤,边缘卷黑,眨眼成灰。
门缝外,那双鞋也“噔噔噔”连退三步,声音失了从容,变成踉跄。
外婆趁机把门一摔,重新反锁,再用背抵住,胸口剧烈起伏。
她右手血淋淋,却不停,弯腰在地板上用血画了一道符——
我看不懂,只认出最后一笔,是“囍”字倒写。
画完,她整个人像被抽掉脊梁,顺着门滑坐地,嘴唇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