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血凉透了。缝着嘴的棉线似乎突然勒得更紧,每一针都像烧红的铁丝嵌在肉里,痛得钻心,却又被更大的恐惧压得喊不出声,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窒息的“嗬嗬”声。我瞪大眼睛,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面前奶奶的脸。
她也听见了。
那声音落下的瞬间,她按着我的手猛地一颤,针尖差点戳进我的牙龈。她脸上那种决绝的、带着疯狂意味的悲痛瞬间凝固,然后像脆弱的瓷器一样片片碎裂,只剩下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灰败恐惧。她的嘴唇哆嗦着,褪尽血色,眼泪却像断了线,无声地淌得更急。
她猛地抬手,不是继续缝,而是用那双枯瘦颤抖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指甲掐进灰白的鬓发里。可她明明没有塞稻草!她听见了!她怕听见!
然后,她像是突然从巨大的冲击中惊醒,意识到最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她不再看我,眼神涣散惊恐,手下却发了狠,继续那残酷的缝合。针脚变得混乱而用力,不再追求整齐,只求快,更快!拉紧那暗红色的棉线,仿佛只要彻底封死我的嘴,就能阻挡那已经钻进来的声音,就能挽回什么。
“唔……唔!”我在剧痛和恐惧中挣扎,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外面的世界死寂一片。刚才那些疯狂的尖啸仿佛从未存在过。整个村子像被抛进了真空的棺材,只有我这间昏暗的土屋里,响着粗重的喘息、棉线穿过皮肉的噗嗤声、还有那井底传来的声音在我脑颅内反复回荡的余音。
奶奶终于打上最后一个死结。我的嘴唇早已麻木肿胀,火辣辣的痛感深嵌入骨血。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土灶台上,佝偻着背,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她抬起浑浊的泪眼,极度恐惧地、却又带着一丝残余的、近乎绝望的祈求,望向我刚刚被缝死的嘴,又像是透过我,望向更远处那口井的方向。
她在怕什么?怕那声音再响起?还是怕……怕它不再响起?
我瘫软在墙角,汗水浸透了衣衫,冷得牙齿打颤。口腔里全是血腥和霉味,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嘴唇上狰狞的线条。我想问,想吼,想把这该死的线扯烂!但所有的冲动都被那密实的针脚和奶奶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恐惧死死堵了回去。
时间在死寂中黏稠地流淌。
忽然——
笃。笃笃。
轻轻的叩门声。
不是砸,不是拍,是那种用指甲尖或者指关节,十分克制,甚至带着点礼貌的轻叩。
奶奶的咳嗽声戛然而止。她猛地僵住,像被冻住一样,瞳孔缩成两个黑点,死死盯着那扇闩死的破木门。
我也屏住了呼吸,心脏疯狂擂鼓。
谁?外面那些塞着稻草的村民?他们不是怕我吗?不是看见我就尖叫吗?怎么会来敲门?还敲得这么……“正常”?
笃笃笃。
又响了三声。不急不缓。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隔着门板,温和,清晰,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