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我看到李伟和他那几个朋友也在人群后面,同样塞着稻草,同样用那种极度恐惧的眼神瞪着我,张倩甚至吓得瘫坐在地上,腿软得站不起来。
我下意识想上前问个明白。
我刚一动,所有人的尖啸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几个老人像是要晕厥过去。
我不敢动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怖对峙中,我家那扇破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只手猛地伸出来,枯瘦,青筋毕露,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指甲几乎抠进我肉里!
是奶奶!
我被她猛地拽进院里,“砰”一声巨响,木门被狠狠摔上,闩死外面那一片疯狂尖锐的啸叫被隔开一层,却依旧丝丝缕缕地钻进来,跗骨之蛆般啃咬着我的神经。
屋里没点灯,昏暗得厉害。奶奶背对着门,剧烈地喘息着,单薄的肩膀一下下耸动。
“奶……”我惊魂未定,声音发颤,“外面……他们……”
奶奶猛地转过身。
她没塞稻草!
苍老的脸被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决绝的悲痛彻底扭曲了,眼泪在她深刻的皱纹里肆意横流,但她死死咬着牙,没让自己哭出声。
她手里拿着东西——一根穿着粗棉线的钢针,线是暗红色的,像干涸的血。
“奶?!”我看着她手里的针线,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吓得往后一退。
奶奶扑了上来,干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将我死死按在冰冷的土墙上,枯槁的手铁钳般捏住我的两腮,强迫我张开嘴。
“唔!唔唔!”我拼命挣扎,吓疯了。
她的眼泪滴在我脸上,滚烫,又瞬间变得冰凉。她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血丝,那里面翻涌的痛苦和绝望让我一时忘了挣扎。
“默娃……”她声音哑得像是破风箱,每个字都浸着血泪,“跳了井……跳过井的人……会听见它们说话……”
针尖带着那抹暗红,猛地刺向我的嘴唇!
一阵尖锐的剧痛炸开!我浑身一抽。
“不能听……听了就完了……全村都完了……”她泣不成声,手却稳得可怕,一针,又一针,拉紧那暗红色的棉线,“缝上……缝上就听不见了……别怪奶奶……奶救你……奶救你啊……”
线穿过皮肉,发出轻微的“噗噗”声。血的铁锈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棉线的霉味在口腔里蔓延开。巨大的恐惧和疼痛让我视线发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奶奶扭曲的、泪流满面的脸在我眼前晃动。
外面的尖叫声不知何时停了,死一样的寂静裹挟着黑暗涌上来。
就在这绝对的死寂里。
一个声音,清晰地,钻了进来。
不是从门外。
是从地底。
从那个方向……后山坳……枯井的方向。
那声音贴着地皮,钻进墙壁,无视了一切阻隔,尖细,带着一点湿漉漉的笑意,和我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
“换我出去了哦。”
那声音像冰冷的井水,顺着脊椎骨缝一路渗上来。
“换我出去了哦。”
字字清晰,带着某种湿漉漉的、迫不及待的欢快调子,每一个音节都和我自己的嗓音别无二致,却拼凑出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非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