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热闹,与我无关。
我像往常一样用完了晚膳,正准备吹灯歇下。
那扇紧闭的院门,却“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枕下的银簪。
走进来的人,是萧誉。
他换下了一身皇子常服,只着一件寻常的深色便袍,月光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清辉,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书生。
他手里,还拿着一套靛蓝色的棉布襦裙。
“换上。”他看着我,言简意赅。
我愣住了,没有动。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迟疑,缓步上前,将那身衣裳放在了桌上。
“今夜,我不是大梁的皇子,你也不是前朝的公主。”
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
“我只是萧誉,而你,只是楚凝。仅此一夜。”
我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我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要去哪里。
只是默默地,背过身,换上了那身衣服。
衣料粗糙,却干净柔软,带着皂角淡淡的清香。
我将长发随意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拔下了头上仅有的几支银簪。
当我转过身时,萧誉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便被一抹更深沉的情绪所取代。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自己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暖,干燥而有力,将我整只手都包裹了进去。
我们就这样,穿过那扇我从未踏出过的院门,像两滴汇入大海的水珠,消失在了上元节热闹的灯火人潮里。
08
街上,火树银花,人声鼎沸。
我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人间烟火了?
记忆早已模糊。
我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孩子手里的兔子灯,货郎担上冒着热气的糖人,杂耍艺人喷出的熊熊烈火。
我的脚步,有些虚浮,几乎是被萧誉牵着,在人群中穿行。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拘谨,没有说话,只是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他为我买了一碗滚烫的元宵,那甜糯的滋味,从舌尖一直暖到了心底。
他又指着那些挂着的灯谜,一首一首地念给我听,看我猜中后,他便会低低地笑起来,那笑声,比天上的月色还要温柔。
那一刻,我忘了自己是亡国公主楚凝,他也忘了自己是皇子萧誉。
我们只是梁都灯火下的两个普通人,分享着一碗元宵,笑着,闹着,仿佛世间所有的国仇家恨,都被这片璀璨的灯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夜深时,河畔开始放烟火。
巨大的烟花在头顶炸开,流光溢彩,将所有人的脸庞都照得忽明忽暗。
在烟花炸响的巨大轰鸣声里,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萧誉。
他也正看着我。
在他的眼眸里,映着漫天的、绚烂的烟火。那烟火深处,是我小小的、清晰的倒影。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忽然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烟火声里,清晰地说道:
“三年前我记住你,不是因为那支舞。”
我愣住了。
“是后来,我无意中看到你为了一个犯错的小太监,去向掌事嬷嬷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