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那种被刺痛的神情。
“在你心里,”他艰涩地开口,“本王为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虚伪的笼络手段?”
“楚凝不敢。”
我平静地回道,“楚凝只是想提醒殿下,笔墨能修饰太平,却掩盖不了亡国的鲜血。”
“你我之间,隔着的,是数万将士的尸骨,和一道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国恨家仇。”
“好。”
他忽然站了起来。
“好一个国恨家仇。”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失望。
06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那盘未下完的棋局。
他猛地拂袖,转身离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清晰地,对我动怒。
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盘被他放弃的棋。
棋盘上,我的白子,已被他的黑子,围困得再无一丝生路。
我伸出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一枚地,捡回了棋盒。
心里,竟没有半分胜利的快感。
反而,空落落的。
那一夜,湖对岸书房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而我,也睁着眼,枯坐到了天明。
我与他之间那份刚刚萌芽的、脆弱的温情,就这样,被现实,狠狠地划开了一道裂痕。
我以为,他不会再来了。
可第二日傍晚,院门,却又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还是他。
他似乎一夜未眠,眼下带着一片青黑。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食盒,放在了石桌上。
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昨日,是本王失言了。”
我没有说话。
他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
“这是城中最有名的炖品,你身子弱,喝些补补。”
他说完,便将汤碗推到我面前,然后,就坐在了我的对面,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看着那碗汤,心里五味杂陈。
他这是……在向我低头吗?
一个皇子,向一个亡国奴。
我最终,还是端起了那碗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下去。
汤很暖,暖得我那颗早已冰封的心,都泛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暖意。
我们谁都没有再提昨日的事。
仿佛那道裂痕,只要不去触碰,就永远不会存在一样。
可我们心里都清楚。
有些东西,一旦裂开了,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07
那场不愉快的对峙,似乎成了一个转折点。
萧誉没有再与我谈论任何与朝堂、与国事相关的话题。
我们的相处,回到了最初的棋局与书卷,但又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道裂痕依旧存在,我们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它。
像两个在悬崖边取暖的人,明知脚下是万丈深渊,却还是忍不住贪恋对方身上那一点微末的温度。
冬雪消融,春意渐浓。
别院里的梅花谢了,墙外的新枝绿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这是梁都一年里最热闹的节日。
即便我身处这深宅别院,也能听见墙外隐隐传来的喧嚣,看见夜幕降临时,远处天空被灯火映出的那片温暖的橘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