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一只被主人纵容的困兽,偶尔可以对旁人龇一龇牙,却永远也跳不出这无形的牢笼。
“多谢殿下解围。”我收回所有的思绪,重新垂下头。
萧誉走到我面前,停下。
他沉默了许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可他最终,还是缓缓地道:“我护着你,并非是想看什么‘傲骨’。”
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我听不懂的复杂情绪。
“只是,我不喜欢旁人,动我的东西。”
05
安阳郡主再也没有来过。
萧誉那句“我的东西”,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不必要的麻烦,都隔绝在了院墙之外。
他倒是得更勤了。
也不再仅仅是隔着院子看我,或是用言语试探。
他会带来棋盘,与我对弈。
棋盘之上,无声的厮杀远比言语的交锋更坦诚。
他棋风温润,却处处设险。
而我,则招招防守,如履薄冰。
他也会带来一些孤本古籍,我们就坐在那株老梅树下,各执一卷,互不打扰。
偶尔,他会为我讲解两句梁朝的风土人情,我也会为他讲述一些故国的历史典故。
我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的鸿沟,却又在这种诡异的默契里,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慢慢靠近。
我开始习惯他身上那股干净的药草香,习惯了他温和沉静的声音。
那本《楚国词》,我终于还是翻开了。
一行行熟悉的诗句,如同一把把钝刀,在我早已结痂的心上,来回地割。
我恨他,也恨这身不由己的命运。
可我却又贪恋着这份,由他给予的、如履薄冰的平静。
这日,他又带来了一副新的棋局。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似乎心情不错,眉眼间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今日朝堂上,为父皇解决了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他落下一子,随口说道。
我没有接话,只是凝神看着棋盘。
他似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是关于你们楚地旧臣的安置问题。几位老将军联名上奏,说楚人素有反骨,不应委以重任,该悉数流放至北地苦寒之处,以绝后患。”
我捏着棋子的手,猛然收紧。
“本王以为不妥。”
他抬起眼,看着我。
“楚地文风鼎盛,人才辈出,若尽数流放,是国家的损失。本王提议,不若设馆,将楚地旧臣中的文人雅士尽数纳入其中,修书撰史,一来可以安抚人心,二来也能为我大梁,留下一笔千古文章。”
“父皇,准了。”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反应。
我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这是他再一次,对我示好。
他用一种胜利者的、施舍般的姿态,告诉我,他保住了我的那些同胞。
可这份恩情,我却只觉得无比沉重和讽刺。
“殿下仁德。”
我垂下眼,将手中的棋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
“只是……”
“只是什么?”他追问。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只是,我故国的史书,自有我故国的史官来写。若由梁朝的笔来撰,不知我那自刎于宗庙的父王,会留下一个怎样的名声?”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