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剃头摆摆手:“不用。”

老汉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块干硬的窝头:“我就这点干粮,您别嫌弃。”

陈剃头接过来,放在柜台上:“路上吃。”

老汉千恩万谢地走了,拐杖敲在青石板上,“笃笃”的响,渐渐远了。陈剃头看着那块窝头,忽然想起师父说的,剃头匠的铺子,不只是剃头发的,还是歇脚的、避雨的、说心里话的地方。

4 霜落的清晨

霜降那天,青石板路上结了层薄冰。陈剃头起来生煤炉,发现炉子坏了,火苗总也烧不旺,铜盆里的水半天热不了。

“陈师傅,我给您捎了个新炉子。”老马扛着个铁皮煤炉进来,呼哧带喘的,“我儿子在五金厂上班,这是厂里的样品,好用着呢。”

陈剃头看着新炉子,黑亮亮的,比他那个旧的洋气多了。“多少钱?”

“提钱就见外了。”老马把炉子安好,点上火,火苗“呼呼”地窜,“您这铺子暖了,我们来剃头也舒坦。”

正说着,周寡妇来了,手里捧着个砂锅,里面是炖好的羊肉汤,冒着热气。“陈师傅,天冷,喝点汤暖暖身子。”她把砂锅放在柜台上,“小宝说,陈爷爷的手冬天会裂,我给您缝了副手套。”

手套是用蓝布做的,针脚密密的,里面还垫了层棉花。陈剃头接过手套,指尖碰到布面,暖暖的。

“谢谢您。”他说。

“谢啥。”周寡妇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前儿张屠户又来说媒,我说……我说再想想。”

陈剃头的手顿了顿,没说话,低头往炉子里添炭。火苗映着他的脸,眉骨上的疤不那么明显了。

这天下午,李老师来了,脸色很难看,说有个学生高考失利,在家寻了短见,幸好被及时发现。“我这当老师的,没尽到责任啊。”他眼圈红了。

陈剃头给他剃了个光头,说:“从头再来,跟剃头似的,剃掉旧的,才能长新的。”

李老师摸着光溜溜的头皮,忽然笑了:“您说得对,我这就去看那孩子,告诉他,头发能再长,日子也能再过。”

他走后,铺子静下来,只有煤炉的火苗“噼啪”响。陈剃头拿出那副蓝布手套,戴在手上,大小正好。他想起年轻时,师父说他手笨,学不会刮胡子,他就每天用布包着石子练,练得手上起了茧,才终于练稳了。

傍晚时,张老三又来了,这次没喝酒,手里拎着瓶酒,红着脸说:“陈师傅,前儿对不住,我给您赔罪。”

陈剃头接过酒,放在柜角:“下次别喝醉了。”

“不喝了,不喝了。”张老三搓着手,“我哥说了,再喝酒就把我赶回老家。陈师傅,给我剃个平头吧,我要去学开车,正经过日子。”

陈剃头给他剃了头,刀锋走得快,像在赶工期。张老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嘿嘿地笑:“真精神,像换了个人。”

他走后,天渐渐黑了。陈剃头关了铺子门,坐在炉边,喝着周寡妇送来的羊肉汤,汤里放了胡椒,辣乎乎的,从嘴里暖到心里。他想起师父临终前,让他守着这铺子,说总有一天,会有人需要这剃刀的。

5 过年的剃刀

离过年还有三天,铺子里挤满了人,都是来剃“过年头”的。陈剃头从早忙到晚,午饭都没顾上吃,铜盆里的水换了八遍,荡刀布都蹭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