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更新时间:2025-09-20 01:44:21

他抬头,脸上病态潮红,颈侧青筋暴起,汗水混着尘土在冷光下蜿蜒。眼中疯狂茫然褪去,只剩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缓缓地、极其吃力地撑起身体,站直。

目光扫过光可鉴人的地砖,触手冰凉的精美巨榻,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侍女。

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隔绝一切的殿门上。

萧彻冰冷宣告的话语,那句无声的质问——“谁要你的狗屁富贵?”,混合喉咙里的铁锈味,在胸腔里反复冲撞燃烧。

半晌。

他抬脚,赤足,踏着光滑冰冷的地砖,一步一步,走向那张巨大窒息的床榻。每一步,悄无声息。

伸手,指尖触到榻上冰凉滑腻的锦缎。

猛地攥紧!

指节惨白到透明,几乎要将华贵丝绸撕裂!

那双沉寂的眼睛里,死灰之下,无声地重新点燃了火焰。

日子成了光怪陆离的无声哑剧。

他被浸泡在窒息的“富贵”里。陌生的绫罗绸缎裹上来,柔软如冰冷蛇蜕,散发甜腻熏香,每一次穿着都头皮发麻,胃里翻腾。

长乐宫大如迷宫,空旷冰冷。只有角落随时出现的幽魂般侍女内侍,走路无声,屏住呼吸,永远低头,眼神躲闪,仿佛他是瘟疫。整座宫殿如巨大精美的坟墓。寂静压得胸口发闷,唯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在殿宇里撞出单调回响。

饭食定时送到那张能躺五六人的紫檀长桌上。金碟玉碗,堆满奇形怪状色彩鲜艳的东西。香味勾不起食欲。记忆深处,与野狗争抢腐肉时混合泥土血腥的吞咽感,在胃里顽固搅动。常只吃几口,更多时看着精致食物冷掉,被无声撤走。

偶尔,陌生面孔出现在殿外,隔着厚重殿门,用好奇、审视或不易察觉的鄙夷目光窥探。像透过笼子栅栏打量毛色怪异的猛兽。目光如有实质,刮过皮肤,留下寒意。每当此时,他猛地扭头,眼神凶狠回瞪,喉咙里发出低沉压抑咆哮。窥探目光便如受惊苍蝇,倏地散开消失。

他像幽灵在华丽牢笼游荡。赤脚,踩冰冷光滑石地,无声无息。从巨大寝殿,走到空旷回声的前殿,再到栽着瘦弱花木、毫无生气的庭院。每一步踩在虚空里。

唯一一次,误推沉重侧门。

门后是堆满杂物的小院。角落,一只瘦骨嶙峋、浑身脏污的黄狗被粗铁链锁着,埋头啃沾满泥污的骨头棒子。狗闻声抬头,浑浊眼睛望来,喉咙滚着低低呜噜。

瞬间,沈砚血冲头顶!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几乎不受控想冲过去,蹲下,靠近那股熟悉的野性挣扎气息!那狗浑浊警惕眼神,啃食动作,像闪电劈开窒息精致牢笼!

他猛地向前跨步。

“王爷!”一声尖利变调的惊呼,冷水兜头浇下!

时刻跟在身后不远处的侍女,脸惨白如纸,如见最恐怖一幕,踉跄扑来,不顾一切死死拽住他宽大华贵袍袖!指尖发抖。

“王爷使不得!脏!腌臜东西!冲撞了贵人!”侍女声音带哭腔,充满惊惶恐惧,“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万万不可啊!”

沈砚身体骤然僵住。

低头,看着那只几乎伸出去的手。如今被包裹在柔软光滑锦缎袖子里,干净无垢,指甲修剪圆润整齐。

再看那只被粗铁链锁着、在脏污角落啃骨头的黄狗。那双浑浊狗眼,依旧警惕盯着他,带着原始不加掩饰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