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身份?
靖安王。
一个被塞进锦绣牢笼的……怪物。
浓烈自厌冰冷疏离感瞬间攫住,比宫殿寒冷更甚。他猛地甩开侍女死死拽袖子的手,力道之大,侍女惊呼踉跄摔倒在地。
没有回头,没再看黄狗。
转身,赤脚,一步一步,走回空旷华丽冰冷刺骨的主殿。背影挺直,却透着沉沉死气。身后,连通小院的侧门被慌乱爬起的侍女“嘭”地关上,隔绝最后一丝外面气息。
时间在坟墓里失去意义。直到一纸宫宴谕令,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窒息死寂。
宣旨内侍声音尖细平板,像唱无起伏的挽歌,在空旷大殿撞出空洞回响: “陛下口谕,今夜麟德殿设宴,为靖安王接风洗尘。恭请王爷移驾。”
接风洗尘?沈砚站在殿中,穿着另一套繁复华丽亲王常服,深紫缎面银线祥云。听到这几字,嘴角极其轻微地、近乎抽搐地向上扯了一下,冰冷扭曲的弧度。像笑,却空洞骇人。
沉默,没有回应。目光越过宣旨内侍,投向殿外被雕梁画栋切割的天空。
夜幕低垂,麟德殿亮如白昼。
巨大烛台宫灯照亮每一寸空间。浓郁酒香脂粉香菜肴香混杂,熏得人头晕目眩。厚重地毯吸去脚步声,只剩衣料摩擦窸窣、酒杯轻碰脆响、刻意压低又无处不在的嗡嗡议论。
沈砚坐御座下首不远。周围目光如实质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身上。好奇、审视、鄙夷、一丝看戏般的兴奋。
他像一块被强行钉在锦绣缎面上的丑陋疤痕,格格不入。
面前长几堆满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金黄烤鹿脯冒热气,晶莹鱼脍薄如蝉翼,碧玉碗盛乳白羹汤。侍女跪在一旁,小心布菜。
他只是看着。眼神空茫,落在精致器皿上,又仿佛穿透。喉咙里熟悉的铁锈味似乎又涌上。
萧彻高踞御座。玄金龙袍在灯火下流淌威严冰冷光泽。端玉杯,姿态从容,偶尔与身边须发皆白老臣低语,嘴角噙若有若无笑意。那笑意浅淡,浮于表面,如精心绘制面具,未达眼底。
宴会过半。丝竹悠扬,舞姬水袖如云飘飞。
一须发花白老臣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站起,面色酡红,朝沈砚方向,口齿不清笑道:“靖……靖安王殿下……陛下仁德……天恩浩荡……殿下苦尽甘来……老臣……老臣敬您一杯!”
闸门开了。几个官员纷纷附和站起,举杯向沈砚。 “正是!陛下手足情深,乃千古罕有之仁君!” “恭喜殿下得返皇室,福泽深厚……” “殿下定要感念圣恩,尽忠……”
奉承话语如潮水涌来,裹挟虚假热情浓烈酒气,砸向沈砚。他身体愈发僵硬。“手足情深”、“仁德”、“天恩”字眼,每个如烧红烙铁,烫在神经上。
萧彻高坐御座,目光淡淡扫过。未开口,端起酒杯浅抿一口。姿态如戏台下看客,带着不动声色的冷漠玩味。
就在这时,一股尖锐剧痛,如同烧红铁钎猛地捅进腹中,毫无征兆炸开!
“呃——!”身体猛地前弓!腥甜灼热液体冲破喉咙束缚,狂喷而出!
“噗——!”
殷红刺目的血,泼墨般狠狠溅在铺明黄锦缎、堆满珍馐美味的长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