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停在殿门外。殿门被推开，发出沉闷悠长的“吱呀——”声。
逆着光，一个身影踱入。玄黑暗绣的袍服在灯火下流淌更冰冷的光泽。正是那个定他生死的人。
新帝萧彻目光越过空旷大殿，精准钉在赤脚站在冰冷地砖上、浑身绷紧、眼神噬人的枯瘦青年身上。脸上毫无表情，平静无波。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扫过对方困兽姿态和沾尘的赤脚时，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纹。
他停住，不再靠近。目光如无形的绳索，将对方牢牢锁死。
“沈砚。”萧彻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撞在死寂的大殿里，敲打着每根神经。
这名字像石子投入死水。
地上的青年——沈砚，猛地一震！这个名字！被尘土埋了二十三年的名字！
混乱记忆碎片炸开：女人嘶哑绝望的哭喊，婴孩啼哭……刺骨风雪……一只粗糙的手把襁褓塞进墙角破筐……
无数尖锐画面涌入脑海，冲击得他头痛欲裂！他死死按住太阳穴，试图压制撕裂的混乱剧痛。喉咙里嗬嗬粗喘，眼中疯狂火焰被巨大的茫然痛楚取代。
萧彻尽收眼底，深潭般的眼眸毫无波动。他微侧身，目光仍锁在沈砚身上，对着空旷大殿，宣告般，毫无感情地说道：
“朕流落民间的皇弟，受苦了。”
声音在穹顶撞出冰冷回音。
“即日起，册封为靖安王。” “赐居长乐宫。” “一应用度，皆按亲王规制。”
字字如冰冷金箍，套上沈砚的头颅。亲王？靖安王？长乐宫？这些华美空壳，像沉重冰冷的铁衣，强行裹住刚从泥泞拖出的身体，勒得窒息。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痛楚，死死钉在萧彻毫无波澜的脸上。那张脸，在逆光下模糊了轮廓，唯余冰冷心悸的冷漠。
萧彻说完，像完成仪式。不再看沈砚一眼，仿佛他只是件安置妥当的物品。缓缓转身，玄色袍角划过无声弧线，迈步离开这刚塞进“王爷”的华丽牢笼。
即将踏出门槛那一刻，身后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嘶吼： “谁……要你的狗屁富贵？！”
声音嘶哑、扭曲，浸透血腥恨意，如淬毒刀子，狠狠掷向他的背影。
萧彻的脚步，顿住。
背影挺拔孤峭，如冰冷石雕。门外光线勾勒袍服边缘，泛着冷硬光晕。
他没有回头。 没有回应。 只停顿了极短一瞬。
然后，像什么都没听见，抬脚，沉稳地、毫无犹豫地，跨过那道象征无上权力的门槛。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轰然合拢，发出沉闷巨响，彻底隔绝内外。
巨响在大殿里回荡、撞击，最终化为死寂，沉沉压下。
沈砚浑身绷得像拉满的弓，死死盯着紧闭的、厚重的、雕刻狰狞兽首的门。直到那门彻底隔绝光线，支撑的蛮劲骤然消散。
冰凉光滑的地砖寒气透骨。
他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抠住喉咙，胸腔剧烈起伏，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每一次咳嗽都撕裂肺腑，火烧火燎的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角落端盘的侍女早已瘫软在地，大气不出，如泥塑木雕。
咳声在大殿穹顶下空洞绝望，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喘息。咳得眼前发黑，跪伏在冰冷地上，痉挛蜷缩。直到那股腥甜灼痛几乎冲破喉咙，才勉强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