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墙。
冰冷的甲片反射着残阳，投下锐利的光斑，刺眼。头盔阴影里，一道道目光像刀子，刮过他身上，审视，漠然。
空气凝滞。巷子里的酸臭血腥气被一股铁锈皮革的压迫感狠狠推开。
黑影浑身肌肉绷紧，喉结滚动。
铁甲墙无声地向两边裂开一道缝。
一个人踱了出来。
玄色暗绣的袍子，料子好得晃眼，在昏光下淌着冰水似的冷光。袍角一丝褶皱也无，步子踩在坑洼泥地上，稳得像踏着宫殿玉阶。
停在狼藉前一步，距离精确得像尺子量过。
黑影手臂收得更紧，把腐臭的布包死死勒进胸口。保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布满血污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毫不避让地迎上去。
那人也在看他。
目光沉得像秤砣，穿透皮肉骨头。像看一件出土的旧物，扫过他污垢干涸的脸颊，乱草般的头发，挂不住身体的破布，最后落在他死死抱住布包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上。
没有嫌恶，没有怜悯，一丝波澜也无。深不见底的寒潭，底下冻着什么，摸不着。
死寂。只有兵士沉重的呼吸和马匹喷鼻。
玄衣人终于动了。微微抬起右手。
骨节分明，干净得刺眼。指甲圆润整齐。食指上一枚硕大的黑玉扳指，幽暗的光泽像能吸走所有的光。
他朝黑影怀里那团腐臭的包裹，轻轻一点。指尖平稳，不带情绪。
“就为这个？”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冰珠子砸冻土，寒气四溢。
黑影眼里的炭火猛地一缩。抱着腐肉的手臂勒得更紧，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喉咙里滚出一个模糊的音节，野兽的低吼。
玄衣人毫不在意，悬在空中的手，平稳地收了回去。仿佛掸掉一粒灰。
他微侧头，目光没离开地上的黑影，对着铁甲墙，淡淡吐出一句。声音不大，分量却沉甸甸砸下。
“带回去。收拾干净。”
四个字。像丢块烂肉。
两名甲士跨步而出那条污巷。
刺目的亮光。巨大的屋顶，雕着陌生的繁复花纹，像倒扣的白瓷巨碗。空气里塞满甜腻熏香和草木焚烧的怪味，顶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动了动，身下是种软得发腻的东西，滑溜溜裹着皮肤。低头，身上盖着冰凉滑腻的薄料子，绣着银色暗纹。
不是他的！
本能地，他像被烙铁烫到，猛地从那张巨大绵软的床上弹起！赤脚踩上冰凉光滑的地面。那地面是温润的深色石头，亮得映出人影。
恐惧冰水般浇下，冻僵四肢。他弓起背，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威胁的咆哮，目光如刀，狠狠刮过这巨大窒息的陌生牢笼。
华丽得虚假！
“王爷醒了？”角落响起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他倏地扭头，像受惊的野兽。浅青色窄袖长裙的少女捧着光洁银盘，低头站着，大气不敢喘。
王爷？这称呼像针，扎进混沌的脑子。
他死死盯着少女，眼神凶戾。少女抖得筛糠，头埋进胸口。
殿门外，嘈杂脚步声和尖利的呼喊炸响： “陛下驾到——！”
少女脸唰地惨白，银盘差点脱手，惊恐地瞥了一眼床上炸毛凶兽般的人影，慌忙缩进角落阴影里，恨不得嵌进墙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