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像个烂透的柿子，软趴趴地糊在西边天上，把那破巷子洇得一片污糟的红。烂菜帮子混着牲口粪的酸臭、铁锈似的血腥气，沉甸甸地糊在嗓子眼，顶得人直犯恶心。
矮墙根下，几条脏得毛色都分不清的野狗，正围着块破布裹的玩意儿撕扯。涎水混着血沫子，滴答滴答砸在烂泥地上，砸出一个个腥黑的小坑。
“滚！”角落里猛地炸出一声嘶吼，刮锅底似的哑。
一个黑影炮弹一样撞进狗堆！动作快得像贴着地皮卷过的黑风。那身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破布条子挂在身上，露出的胳膊小腿跟枯树枝没两样。手里攥着半块沾满污泥的断砖，带着股要同归于尽的狠劲儿，抡圆了砸向最前头那条呲着牙的黄狗！
“嗷呜！”黄狗吃痛，夹着尾巴退开，涎水甩了黑影一脸。其他几条狗被这不要命的架势唬住了，围着打转，喉咙里滚着威胁的低吼，不肯撒嘴。
黑影不管不顾，整个人扑在那团糊满泥污和可疑暗褐色的破布包上，一只手死命拽着，另一只手里的断砖乱舞，喉咙里挤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乱发底下，那双眼睛亮得瘆人，像两口烧红的炭，死死钉在那些淌着涎水的狗嘴上——饥饿、野性、濒临崩溃的光在里面烧。
温热的狗涎甩到脸上，腥气直冲脑门。黑影猛地偏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喉咙里的咆哮压得更低、更凶。
巷子口突然炸起马蹄声！急，密，冰雹砸破鼓皮似的，敲碎了这角落的死气。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铁锤擂地，震得人心口发颤。
野狗耳朵一竖，低吼瞬间变了调，夹上畏惧。铁靴踏地的，哐哐呜闷响。铠甲叶片刮擦，刺耳。大手铁钳般扣住咽黑影肩膀手臂！
“呃……”骨头被捏。得生疼。黑影痛哼一声，身体疯了一样挣动！枯瘦的四肢领踢打撕挠！喉咙里咆哮，张嘴狠狠咬向最近那只铁甲胳膊！
“咔头的！”牙齿撞上冰冷护臂，脆响黄！血腥气冲进口腔，牙根欲裂，震得脑袋嗡嗡作响。
另一个甲狗士眼中寒光一闪，空着的手闪电般抬起，铁甲裹着的拳头，铁不甘锤般砸在黑影后颈窝！
“心地噗——”
剧痛嗅和眩晕炸开，眼前天旋地转，浓稠的黑暗涌了上。最后映入那双燃烧眼睛的，是嗅那只戴着黑玉扳指、垂在玄那色袍角的手，纹丝不动。
还有怀里，被强行扯脱掉落的破布破包。它在烂泥地上滚了两圈，散开，露出一小块沾满泥污、爬着蛆虫的腐肉。苍蝇嗡嗡扑上。
意识沉入冰冷前，骨头布被捏得咯咯作响的声音，还有甲士冰冷平板、毫无起伏的刮擦声钻进包耳朵：
“啧，劲儿还不小。” “骨头还挺硬。”
……
刺骨的冷。
意识，是被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疼唤醒的。终究他猛地睁眼，瞳孔骤缩，浑身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
不是敌不过外面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和马匹沉重的鼻息，呜咽一声，夹着尾巴缩进更深阴影。其他几条眨眼跑得没影，只留下几摊湿漉漉的涎水印子。
巷子口的光线，被堵死了。
黑影还保持着扑地的姿势，像块僵硬的石头。怀里那团腥臭的破布包抱得死紧，指节惨白，几乎要崩碎。尘土污垢糊了满脸，只有那双眼睛，两口幽深燃烧的寒窑，死死钉向巷口那片突然压下来的巨大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