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刚进六月,中原小县城的空气就已经黏稠得能攥出水来。教室里,老旧吊扇有气无力地旋转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却丝毫搅不动凝滞的热浪。
林晚坐在靠窗的位置,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悬停片刻,最终“啪”地一声砸在模拟考的数学试卷上,迅速晕开一小片墨迹。她慌忙用袖口去擦,反而弄得更加模糊。前排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抬头,正好对上转过头来的江帆的目光。
“给你。”他递来半包纸巾,眼神很快移回黑板上,“小心点,最后一道题我算了两遍才做出来。”
林晚接过纸巾,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一阵微小的战栗顺着脊柱爬升。这是她复读的第三年,江帆的第二年。在这个升学率惨淡的小县城一中,复读班像个巨大的熔炉,把无数青春的梦想和焦虑熔铸在一起,压成一块块方方正正的试题集。
放学铃声撕破闷热的午后,教室里瞬间躁动起来。林晚慢慢收拾着书包,目光不自觉追随着江帆的背影。他正和几个男生讨论着刚才的压轴题,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函数图像。
“晚晚,还不走啊?”同桌张晓芸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了然地挑眉,“又看你们家江帆呢?”
林晚脸一热,忙低头拉上书包拉链:“别瞎说,谁家啊。”
“得了吧,全班谁看不出来你喜欢他。”张晓芸挽起她的胳膊,“不过说真的,你俩这次模拟考分数差不多,说不定真能考上一个大学呢。”
这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林晚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不敢接话,只是加快脚步朝外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校门口挤满了来接学生的家长,各种方言交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晚晚!”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林晚的母亲推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站在人群外围,车筐里装着刚买的菜。
“阿姨好。”张晓芸乖巧地打招呼。
“晓芸也好。”林母笑着点头,转而看向女儿,“今天学得怎么样?妈买了冬瓜,晚上给你炖排骨汤。”
林晚嗯了一声,接过母亲手中的自行车把。张晓芸知趣地告别,朝着相反方向走去。望着好友远去的背影,林晚心里泛起一丝苦涩。晓芸是第一年复读,家里条件好,请了一对一家教,这次模拟考高了林晚三十多分。
回家的路要穿过半个县城。林母走在前面,不时用手抹去额上的汗珠,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紧贴在略显佝偻的脊梁上。林晚推着车跟在后面,车轮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刚才遇见你们班主任了,”林母突然开口,“说你这几个月进步很大,保持这个状态,一本线没问题。”
林晚含糊地应了一声。三年了,这样的话她听了太多遍。第一年差两分,第二年差五分,每一次都仿佛触手可及,却又失之交臂。家里的条件本就不宽裕,父亲在建筑工地打工,母亲下岗后在学校门口摆了个小吃摊,供她复读三年已经是极限。
晚饭时气氛有些沉闷。父亲默默扒着饭,偶尔抬眼看看墙上的挂钟——他晚上还要去工地值夜班。弟弟林浩今年中考,成绩也不理想,能否考上高中还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