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雨中的幽灵
南城的秋雨，已经连下了三天。雨丝细密，黏腻得像甩不掉的坏情绪，将整座城市的霓虹都浸泡得模糊不清。这是第五个“夜莺”失踪的日子，新闻APP的推送弹窗上，标题的字号又大了一圈，公众的恐慌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膨胀。
“夜莺连环失踪案”——市刑侦支队内部的代号。这个代号本身就带着一种残酷的诗意。受害者均为深夜独行的年轻女性，她们像午夜啼唱的鸟儿，歌声未落，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城市的暗角。现场干净得像被外科医生擦拭过，没有挣扎，没有目击者，监控总在最关键的时刻，被一片精准计算过的雪花完美覆盖。唯一的交集，是她们最后被捕捉到的身影，都定格在“不眠海”便利店所在的街角。
凌晨三点，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陈锋将第三杯咖啡灌进喉咙，那股焦苦味混合着两天未眠的酸腐气息，却依然压不住舌根下那股愈演愈烈的焦躁。他用力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面前白板上贴满的受害者照片，那些年轻而鲜活的笑脸，此刻像一张张无声的控诉状。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上级的最后通牒，媒体的穷追不舍，还有他自己心里那头名为“无能为力”的野兽，正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抓起椅背上皱巴巴的外套，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与其在这里被溺死，不如去那个漩涡的中心再看一眼。
“不眠海”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门顶的风铃发出“叮铃”一声轻响，像一声疲惫的叹息，在这死寂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红塔山，硬盒。”陈锋的声音像被烟熏火燎了三天三夜的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砂砾感。
收银台后，一个女孩从一排五颜六色的泡面后抬起头。她叫林薇，是这家店的夜班店员。陈锋对她有印象，或者说，是对她那种过分的“没有印象”有印象。她像一张被过度曝光的照片，五官清秀，却没有任何能让人记住的特点。她总是穿着那身蓝白相间的店员制服，微微低着头，动作精准而机械，仿佛是便利店货架系统的一部分。
这个男人，已经连续一周，每天凌晨三点准时报到。警服永远皱成一团酸菜，下巴上新生的胡茬顽固地冒着青黑的头，身上那股尼古丁、廉价咖啡和长期熬夜发酵出的混合气味，几乎成了这家店的背景音。
林薇沉默地从烟架上取下烟，滑到柜台上。她的目光在他充血的眼睛上停了不到半秒，便迅速移开。她看清了，那双瞳孔因极度疲惫而涣散，但在那涣散的深处，藏着一丝不肯熄灭的火苗，像一头濒临绝境的孤狼。他在捕猎，而且快要失去耐心了。
“听说……又出事了？”陈锋没有立刻付钱，他撕开烟盒的塑封，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用一种状似闲聊的、刻意放缓的语调问道，“最后一个女孩，叫李悦。长头发，挺爱笑的，在附近的设计公司实习。你……有印象吗？”
林薇正低头抚平一个购物塑料袋的褶皱，动作一丝不苟，仿佛那上面有全世界最重要的纹路。她没有抬头，声音平平的，像一台设置好程序的机器在播报：“有。前天晚上十一点零三分，她从我这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