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点烟的动作猛地一僵，打火机的火苗燎到了他的手指，他却浑然不觉。烟灰簌簌地落在手背上，烫得他皮肤微微一缩。“记得这么清楚？”
“她买了一罐无糖乌龙茶。”林薇依旧低着头，语速平稳得像在盘点货物，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不安，“右手食指的指节内侧，有长期夹烟留下的淡黄色痕迹，但她那天喷了新的香水，香奈儿五号，后调很浓，盖住了她身上常用的、更清甜的橘子汽水味。还有，她左脚的白色帆-布鞋鞋带散了，她没系，结账的时候身体重心一直偏向右侧，走得很急，像是要去赴一个迟到的约会。”
便利店的冷气机发出低沉的嗡鸣，除此之外，整个空间安静得能听到雨水敲打玻璃的滴答声。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了。
陈锋死死盯着这个女孩，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刚刚抛出的那些关于李悦的细节，是他故意编造的假情报，用来试探。而林薇不仅没有上钩，反而给出了一个警方花了整整一天，反复拉扯那段模糊不清的监控录像、走访了她所有同事朋友才勉强拼凑出来的、无比精准的人物画像。甚至，她补充了法医报告里都没有的、关于气味、习惯和身体姿态的细节。
他不动声色地掐灭了那支只抽了一口的烟，扔进脚边的垃圾桶。“记性真好。”
“夜班太长，不记点东西，时间会把人逼疯。”林薇终于抬起头，那双眼睛平静如一潭深秋的湖水，清澈，却深不见底，不起一丝波澜。
但陈锋捕捉到了。就在她说出那番话时，她的指尖下意识地在冰冷的柜台上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像是在无意识地圈定一个心理安全范围。而她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了身后饮料区的第二排货架——无糖乌龙茶的位置。那是一个信息确认的下意识动作。
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像一道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他的大脑。
J。
三年前，他还只是个刑侦大队的小队长，在那场让整个警界颜面扫地的“鬼牌”连环杀人案追捕中，他第一次读到了犯罪心理顾问“J”提交的侧写报告。那不是一份报告，那是一把手术刀，冷静到残忍的笔触，对犯罪现场细节偏执狂般的掌控力，以及一种仿佛能钻进恶魔大脑、与其共情的洞察力，让他至今记忆犹新。报告精准地预测了“鬼牌”的下一步行动，但因为内部的官僚主义和决策延误，警方错失了最佳抓捕时机。更致命的是，报告意外泄露，被“鬼牌”本人看到。那个恶魔非但没有被震慑，反而像是收到了知音的来信，他根据报告的分析，完美地修正了自己的行为漏洞，最终在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后，人间蒸发，彻底消失。
而J，那个被誉为警界百年不遇的天才，也在那之后，随着“鬼牌”的消失而一同蒸发了。有人说她因巨大的挫败感和愧疚而引咎辞职，有人说她精神崩溃进了疗养院。总之，她成了一个传说，一个禁忌。
陈锋办公室的墙上，至今还钉着那份报告的复印件，每一个字都被他用红笔反复圈画，烂熟于心。三年来，他追寻的，不只是一个下落不明的帮手，而是一个能与那种顶级恶魔在同一个维度对话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