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监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平静,愣了一下,随即干笑两声:“公主深明大义,实乃朝廷之福。这些是陛下和娘娘赏赐的嫁妆,请公主过目。北狄迎亲的队伍已在路上,还请公主早做准备。”
小太监掀开托盘上的绸缎,露出里面珠光宝气的首饰和绫罗绸缎。
在那一片耀眼的流光溢彩中,我只看得到一片虚无。
内侍监带着人走了。
前厅里只剩下我和萧煜,以及几个不敢上前的仆人。
死一般的寂静。
我拿着圣旨,站起身,转身朝内院走去。
“绾绾!”萧煜在身后猛地喊住我,声音嘶哑绝望,“我……我……”
他想说什么?
说他无能?
说他不得已?
说他对不起我?
还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回头,脚步未停。
“将军,”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累了,要去歇息了。将军也……好自为之。”
回到卧房,关上门。
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我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那卷明黄的圣旨从手中脱落,滚落在地,像一条毒蛇。
外面隐约传来萧煜压抑不住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和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我听着,脸上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
只是伸手,轻轻抚上小腹。
孩子,别怕。
娘就算爬,也要从地狱里爬回来。
所有将我们推入深渊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3.
北狄来的迎亲队伍,比预想中更快,也更喧哗。
完全没有天朝嫁娶的庄重礼仪,只有胡乐刺耳的吹打和狄人骑兵粗野的呼喝声,将将军府外围得水泄不通,像是在耀武扬威,又像是在看守即将到手的猎物。
梳妆的婆子手抖得厉害,拿着檀木梳,几次差点扯疼我的头发。
金篦子插入发间,冰冷沉重。 “夫人……您、您千万……”她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得过分的脸。
宫裡送来的凤冠霞帔华美至极,珍珠硕大,金丝掐成的凤凰羽翼栩栩如生,却沉甸甸地压下来,像一道道华丽冰冷的枷锁。
胭脂水粉堆砌出的容颜,美则美矣,却毫无生气,像一尊即将被献祭的、精心装扮过的泥塑木雕。
“不必梳了。”我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婆子吓得一哆嗦,梳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慌忙跪地。
我没看她,目光落在妆奁里那支白玉簪上。
质地温润,他曾说像我的性子。
如今看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指尖用力,“啪”地一声轻响,玉簪应声断成两截。
那断裂声,像是某种终结的信号。
我将断簪扔进妆奁最底层,盖上盖子,锁住了所有过往的温存。
“盖头。”我伸出手,声音平静无波。
丫鬟战战兢兢地将那块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递过来,鲜红的颜色,刺得人眼睛生疼。 我没有丝毫犹豫,自己伸手,将它蒙在了头上。
视线瞬间被隔绝,只剩下一片压抑到令人窒息的血红。
被人搀扶着走出房门,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又像踏在刀尖。
耳边是府外狄人更加清晰的喧闹和胡乐声,还有府内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