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到卧房,就听见前厅传来一阵尖利又傲慢的声音。
“圣旨到!镇北将军夫人林氏,接旨!” 来了。 到底还是来了。
连一丝喘息的时间都不给我们。
我转身,朝前厅走去。
脚步不再虚浮,反而变得异常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疼痛却让人清醒。
前厅里,依旧是那个传旨的内侍监,只是此刻他脸上再无宫门前的半点麻木,只剩下十足的倨傲和一丝不耐烦。
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明黄的绸缎。
萧煜竟然也在。
他已经换下了那身被雪浸湿的中衣,穿上了常服,头发梳理过,却掩不住满脸的憔悴和眼底死灰般的绝望。
他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具空壳。
他看到我进来,瞳孔猛地一缩,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颓然地垂下了眼,避开了我的目光。
“夫人,快些接旨吧,杂家还要回宫复命呢。”内侍监拖长了音调,带着催促。
我缓缓走到厅中,目光扫过那卷明黄的绢帛,最后定格在萧煜脸上。
他感受到了我的视线,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依旧不敢抬头。
我撩起裙摆,屈膝,跪下。
声音平静无波:“臣妇林氏,接旨。”
内侍监展开圣旨,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念出那些将我推向地狱的字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镇北将军萧煜之妻林氏,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今北狄王慕天朝之风范,特请联姻,以固邦交。朕躬闻之甚悦。特封林氏为永安公主,择日启程,前往北狄和亲。着镇北将军萧煜,亲自护送……钦此——”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钉入我的心脏。
娴熟大方?
温良敦厚?
所以活该被送去给那个年过六旬、以虐杀姬妾为乐的狄王?
永安公主?
真是天大的讽刺!
用我的终身幸福,换来他们想要的安宁,我便能永安了吗?
萧煜……亲自护送……
呵。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永安公主,谢恩接旨吧。”内侍监将圣旨递到我面前。
我没有动。
我只是抬起头,看着萧煜,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却冷得能冻伤人心: “萧煜。”
他浑身一僵,终于被迫抬起头看我,眼中是血红的痛苦和挣扎。
“你曾指天立誓,说护我一生周全,不让我受半分委屈。”我一字一句,重复着他大婚之夜的誓言,“如今,便是这般护法?”
萧煜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像是被我这句轻飘飘的话彻底击垮。
他踉跄了一下,猛地抬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
“绾绾……对不起……我对不住你……”他语无伦次,只剩下这一句苍白的忏悔。
“圣命不可违。”我轻轻替他重复了那句判了我们死刑的话,唇角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将军的苦衷,我懂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
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卷沉重冰冷、仿佛带着血腥味的圣旨。 “臣妇,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