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尖细,刻意拔高了才能穿透风雪:
“萧将军,回吧!陛下让咱家传口谕给您。”
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那九重宫阙内的威严腔调:‘圣命不可违,此事关乎两国邦交,绝非儿戏。卿纵跪死于此,亦无可更改。莫要再徒劳,寒了朕的心。”
內侍监说完,像是怕沾染上晦气,立刻缩着脖子,转身飞快地钻回了那扇温暖的角门后。
“圣命……不可违……哈哈……好……好一个圣命不可违……”
萧煜的身形猛地一僵,然后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抬起头,望着那再次紧闭的、毫无温度的门,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喑哑破碎,比哭更难听,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绝望。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冻僵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踉跄了好几下,险些摔倒在雪地里。
最终,他勉强支撑着身体,转了过来。
就在他抬头的一刹那,他的目光穿透纷飞凌乱的雪幕,精准地捕捉到了我。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风雪依旧呼啸,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的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比地上的雪还要苍白。
那双眼里的绝望、痛苦、无力、羞愧,以及一丝残存和不敢置信的希冀,汹涌得几乎要溢出来,将我淹没。
他张了张嘴,干裂渗血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响,一个字也吐不出。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将他这副狼狈不堪彻底被击垮的模样,深深地刻进眼里。
然后,我猛地转身,猩红的斗篷在雪地里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毫不犹豫地俯身钻回了马车。
“回府。”
车帘垂下的瞬间,隔绝了他所有的视线,也隔绝了外面那个冰冷绝望的世界。
黑暗中,我只听见自己平静得可怕的声音。
炭盆终于彻底熄灭了。
马车在寂静的长街上行驶,轮子碾过积雪的声音单调而压抑。
车帘紧闭,将风雪和外界的光线都隔绝在外,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自己的呼吸声,还有那颗一点点沉入冰窖的心。
指尖冰凉,我下意识地拢紧斗篷,手指颤抖着覆上小腹。 那里依旧平坦安静。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随着马车颠簸,一点点死去。
孩子……对不起……是娘没用……是你爹……他护不住我们。
2.
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然灰蒙。
府门大开,却透不出一丝暖意,反而像一张沉默等待着吞噬什么的巨口。
我下了车,脚步虚浮,几乎踩不稳台阶。
老管家想来扶我,被我轻轻挥开。
踏入府门,那股熟悉的、曾让我感到无比安心的气息扑面而来,此刻却只觉得窒息。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刻着我和萧煜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他曾在这里教我练剑,曾在这里抱着我转圈,曾在这里的廊下,对着满院海棠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言犹在耳,人却已非。
萧煜没有跟我一起回来。
或许是无颜面对,或许是……另有要事。
我径直走向内院,沿途遇到的丫鬟仆从皆屏息垂首,不敢看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