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自打来了戏班,便跟着老梆子当学徒,每天寸步不离地端茶递水,殷勤备至,对老梆子的茶壶自然再熟悉不过了。

刚才他说老班主的茶壶被人调了包,那么毒死老梆子的血目散,极有可能就藏在那个调包的茶壶里。

可戏班后台一般不会有外人进来,即便有外人进来,戏班里这么多双眼睛,不可能毫无察觉。

如此看来,那个调包茶壶的人,只能是戏班里的人。

可戏班就这么大,大家彼此都很熟悉,而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得靠着老梆子养家糊口,从某种意义上讲,大家的利益紧密相连,于情于理也不该对他下死手。

然而从参杂鸡骨香的皮影颜料,到动过手脚的皮影架,再到被调包的茶壶,一件件事实就摆在眼前,根本不容反驳。

想到此处,心中越发忐忑与疑惑,对于小六子最后的那句警告,已无暇顾及,这个节骨眼上,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查下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去找小六子。

这两天小六子一直忙着收拾老梆子的遗物,见身后有人,抬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我看着他,心里很不好受,因为三年前,同样的滋味我也尝过,那种沉重的悲痛与茫然的无措,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缓解,只能交给时间慢慢抚平。

他转过身,见来人是我,便知道我的来意。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哀求道:“芸生哥,不要再查了。”

我叹了一口气:“老班主的死可能和我师父有关,我必须查下去。”

他不再言语,转过身从戏箱里的掏出一只茶壶递给我。

那是一个紫砂的小壶,壶身饱满,和往日老班主用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打开壶盖,内壁微光,茶水早已干涸,看不出任何异样。看来又得去找找杜清妆,希望这次能查到血目散。

棺材铺里,杜清妆正在刨棺材板,见我进来,问道:“怎么?血目散有进展了?”

我将茶壶递给她,又将昨夜的事告诉她。

她接过茶壶,指尖探入壶内缓缓抹了一圈,又将手指凑近鼻子闻了闻,说道:“里面的痕迹干涸得太彻底,肉眼已经无法辨识,得加点水,试试能不能重新溶解出来,不过……需要时间。”

4 尘封的鼓点

出了棺材铺,我往城南走去。

自从答应杜清妆帮她查七棺案,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四处打听。

可随着老梆子去世,戏班里好多人都已经陆续离开,好不容易寻见几位旧识,可他们告诉我的,都是我知道的那些事,再问别的,都只是茫然地摇头。

眼下老梆子的死正查到关键时候,正是需要杜清妆的帮忙,如果再不打听点有用的消息,我都不好意思再找她帮忙。

今天我要找的这位,是福瑞戏班的老鼓匠,真名叫什么没人记得了,他耳背眼花,是福瑞班仅存的,比老梆子资格还老的人,大家都叫他孙聋子。

当年顺天府皮影行当红火时,他就在戏班的行当里,如今风烛残年,每天靠二两酒吊着。

我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他的住处,这会正是晌午,估计孙聋子酒劲该上来了,我特意从街口买了半斤烧刀子。

城南观音坡的一处破窝棚前,孙聋子正坐在破藤椅上,身边弥漫着一股汗臭,灰尘和酒精混合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