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所有宾客,周世昌,那个瘫在地上的管家,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眼睁睁看着。

周鼎坤冲到小雅面前,没有任何犹豫,“咚”地一声——

他竟然直接扔了拐杖,双膝一弯,当着全场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跪在了我女儿面前!

那双惯于发号施令、签下亿万合同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去碰小雅红肿的脸颊,声音是老迈的、破碎的、带着无法形容的哽咽和悔恨:

“乖乖……爷爷的乖孙女……疼不疼?爷爷错了……爷爷来晚了……”

他猛地抬起头,老泪纵横,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嘶声吼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不哭了……咱不受这气了!回家!跟爷爷回家继承家产好不好?!”

死寂。

然后是我身后,小雅终于爆发出的、委屈至极的嚎啕大哭。

周鼎坤手忙脚乱地把她紧紧搂进怀里,一遍遍重复:“不哭了,爷爷在,爷爷在……”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相拥的一老一少,看着周围石化的众生相,看着周世昌那张惨无人色、摇摇欲坠的脸。

空气里,只剩下古董碎片冰冷的反光,和小雅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声。

2.

周鼎坤的嘶吼还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回荡,夹杂着小雅终于宣泄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死寂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骚动。像是一锅滚油里猛地泼进了一瓢冷水,炸得噼啪作响,却没人敢真正出声。那些刚才还端着酒杯、优雅谈笑的宾客们,此刻脸上色彩纷呈,惊骇、疑惑、难以置信,还有迅速泛起的、对周世昌那一脉人的疏离和审视。

周世昌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比宴会厅里浆洗得雪白的桌布还要惨淡。他嘴唇哆嗦着,看着那个跪在地上、抱着他口中“野种”的老父亲,眼神像是看到了世界末日。“爸……您…您是不是…认错……”他声音发颤,几乎语无伦次。

“闭嘴!”周鼎坤猛地扭头,那双老眼里迸出的寒光利得像刀子,瞬间割断了周世昌所有的话头。“认错?我还没老糊涂到认不出自己的亲骨肉!”他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管家,又钉回周世昌脸上,“倒是你,周世昌,你教出来的好狗!敢动我周鼎坤的孙女!”

“孙女”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竖起的耳朵里。

老爷子不再看那个几乎要瘫倒的儿子,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怀里哭得打嗝的小雅身上。那小心翼翼的姿态,像是捧着全世界最易碎也最珍贵的宝贝。他试图用粗粝的手指去擦小雅的眼泪,声音是旁人从未听过的、近乎笨拙的温柔:“乖乖,不哭了,是爷爷不好,爷爷来晚了……告诉爷爷,除了脸,还打哪儿了?啊?”

小雅抽噎着,哭得说不出话,只是把小脑袋埋进老爷子昂贵的丝绸褂子里,眼泪鼻涕蹭了一片。

周鼎坤心疼得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轻轻拍着孙女的背,然后,毫无预兆地,他猛地抬起头,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扫向人群后方,厉声喝道:“都是死人吗?!医生!叫医生过来!立刻!马上!”

人群后方一阵慌乱骚动,几个穿着黑西装、耳机线从领口垂下的保镖反应极快,立刻开始对着衣领低声吩咐。另有两人快步上前,却不是冲向小雅,而是面无表情地一左一右架起了那个还坐在地上发懵的管家,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毫不留情地把他从碎片旁拖开,隔绝到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