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铁幕

作者:子衿832 分类:科幻末世 时间:2025-09-09
热门小说《星空铁幕》已上新,它是著名网络作者子衿832的又一力作,这本书的男女主角是李默安诺夕主要讲述了:【都市言情】【逆袭】【科幻】【地外文明】李默的脑子是座无人问津的宝藏,塞满了巴赫、柏拉图和古罗马军阵,这些在出租屋和格子间里毫无用处,一个平凡到几乎被忽略的年轻人。五年前维也纳冬天的机遇,让他见识到顶层奢华的世界;五年后一段刻骨铭心的单恋,几乎击碎了他对世界所有的温暖幻想。命运的安排总是出人意料,让他再次遇到五年前那个女人。一次阴差阳错的机遇,一扇他从未想象过的、通往顶级名利场的大门,竟在他面前豁然开启。浮华、权势、奢靡……一个光怪陆离的上流世界在他眼前展开。然而,就在旁人以为这个“闯入者”会格格不入、仓皇失措时,李默却展现出令人震惊的底蕴。他那看似平平无奇中,早已被潜移默化地灌注了深厚的艺术鉴赏力、宏大的历史视野乃至对军事政治的独到见解。这些他原以为无用的知识,竟成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无往不利的武器。他在沙龙谈笑风生,于艺术画廊独道见解,甚至在关键的棋局上,也能以超越常人的格局和魄力,左右风云。从此,李默的人生如同驶入了快车道,波澜壮阔。然而,更大的威胁悄然来临,李默的这些“知识”还究竟能否派上用场?

维也纳的清晨寒冷而清澈,阳光斜照在街道冰冷的建筑立面上,折射出刺目的光。李默准时在八点前抵达安妮丽丝下榻的宅邸,与值夜班的安保人员进行了简短而沉默的交班。一切程序都和他昨日离开时一样,严谨、冰冷,仿佛昨夜那短暂的交谈从未发生。

安妮丽丝在安保团队严丝合缝的护卫下出现。她穿着一身铁灰色的定制套装,线条利落,妆容完美无瑕,将她昨夜可能残留的任何一丝情绪都彻底掩盖。她目不斜视,在安保官拉开车门后,迅速坐进了轿车的后排。整个过程流畅而高效,像一幕重复过无数次的哑剧。

李默依旧坐进副驾驶位。车内弥漫着皮革和清洁剂的味道,隔绝了外界清冽的空气。司机是一位表情刻板的中年男人,双手戴着皮质手套,稳稳握住方向盘。

车队再次无声地滑入维也纳的街道,平稳地向着联合国机构所在的区域驶去。早晨的交通有些繁忙,但秩序井然。阳光透过车窗,在车内投下明亮的光斑。一切看起来都与往常任何一个工作日早晨无异,甚至有些过于平静。

李默看着窗外流动的城市风景,思绪还有些飘忽,昨夜醉汉的咒骂和那件冰凉的白衬衫偶尔闪过脑海。引擎低吟着一首单调的催眠曲,车内是空调送风的微息和李默平稳的呼吸。安妮丽丝在后座,像一只收拢了翅膀的鸟,沉浸在自身思绪的薄雾里。

寂静是由这层玻璃制造的厚度。

然后———便是寂灭!

第一击到来时,声音被扭曲了。并非爆裂,而是一声极其短促、沉闷的“铛”!像一枚巨大的冰雹,又或是一把无形的铁锤,用尽全力砸在一面巨钟的侧壁上。整个车身都随之微微一震。司机左侧的防弹玻璃上,瞬间浮现出一个被遏制住的白色凿痕,周围蔓延开细密如蛛网的应力纹,如同一朵被囚禁在冰层深处的、愤怒的星芒。

时间被这声钝响砸得凹陷下去。

李默的头猛地转向声源。他看到的不是破败,而是一种证明。那朵白色的应力花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中心那个被牢牢阻隔在外的小凹点,像一个恶毒的吻痕。它没有进来。但它存在。这一认知比直接的破碎更令人胆寒——一种被窥视、被度量、被专门针对的冰冷触感。

几乎在同一瞬,第二声接踵而至。这次是来自他这一侧。 “铿!” 另一种音调,更尖利一些,同样被厚重的材料吸收、扭曲成一种非自然的敲击声。他窗外的世界依旧完整,但上面也瞬间绽放了另一朵致命的霜花。一股无形的冲击波透过坚不可摧的屏障传递进来,震动着空气,震动着他的耳膜,也震动着他的胸腔。

在后视镜那狭小的世界里,安妮丽丝的影像被定格。她没有惊叫,没有蜷缩。她只是猛地坐直了,像一株突然感受到严寒的植物,每一根线条都绷紧了。

寂静被彻底重塑了。它不再安宁,而是充满了那两下沉闷金属哀鸣的回响,以及引擎更为低沉有力的吼声——

所有的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敌袭!”司机率先反应过来,他的声音炸响,不再是那个沉默的驾驶员,而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猛地将方向盘向另一侧打死,同时一脚将油门狠狠踩到底!

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巨大的惯性将李默狠狠甩向车门,安全带猛地勒进他的胸膛,几乎让他窒息!整个世界在天旋地转,车辆像一匹受惊的野马,疯狂地试图进行规避机动!

“砰!砰!砰!”

更多的撞击声!冰雹般砸向车身!来自不同的方向!左侧,右侧,甚至车顶!每一次撞击都像一记重拳,捶打着这辆看似坚固的移动堡垒!防弹玻璃顽强地抵抗着,布满白色的裂纹,扭曲了窗外的景象,但暂时守住了最后的防线!

“所有单位!保护主车!找出枪手位置!”司机对着隐藏的麦克风嘶吼,声音因为车辆的剧烈晃动而断断续续。他疯狂地操控着车辆,在街道上画出扭曲的“S”形,试图摆脱那看不见的死神锁定。

另外两辆护卫车猛地加速包抄过来,试图用车身阻挡可能射来的子弹,无线电里充斥着混乱而急促的呼叫和定位声。

然而,袭击者的火力远超预估!

又是一声更加沉闷、更具穿透力的巨响!这一次,声音来自后排!

一枚特制的、或许是大口径的穿甲弹头,终于撕裂了后车窗某一处经过反复打击后的防御极限!

它不像之前那样被挡住,而是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猛地钻了进来!

坐在安妮丽丝身旁的那位年轻女助理,上一秒还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吓得面无血色、双手紧紧抓着扶手,下一秒——

她的头颅猛地向后一甩!

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过程。

在她太阳穴稍靠后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几乎只有豆粒大小的深色孔洞瞬间出现。

而在另一侧,截然相反的景象恐怖地绽开——巨大的冲击力将她头颅的另一侧完全掀开,碎骨、组织物和炽热的血液呈放射状喷溅而出,猛地泼洒在对面的车窗、座椅靠背以及……坐在旁边的安妮丽丝·斯图尔特的侧脸、头发和那身铁灰色的高级套装上!

温热、粘稠、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溅了她一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安妮丽丝僵在那里,眼眸瞪大到极致,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针尖。她脸上沾着属于别人的、红白相间的温热粘稠物,她能清晰地闻到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政治算计、所有的冷静自持、所有的远大抱负,在这一刻被这最原始、最野蛮的暴力彻底击得粉碎。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窒息般的抽气声。一股完全不受控制的、剧烈的颤抖从脊椎底部窜上来,瞬间席卷全身。她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羞耻的东西猛地冲向小腹,灼热而紧迫,几乎要冲破她所有的尊严和防线,她必须用尽全身残存的、微不足道的力气死死夹紧双腿,才能避免那最不堪的事情发生。冰冷的恐惧和身体失控的威胁让她如同坠入冰窟,又像是在被烈火炙烤。

而前排的李默,同样被这近在咫尺的、血腥无比的爆头场面震撼得魂飞魄散。

他的大脑嗡的一声,像被重锤击中,所有的思考能力瞬间被剥夺得一干二净!眼前只有那喷溅的鲜血和脑浆,鼻腔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火药味!刘正云教过他的所有东西——寻找掩护、判断威胁、保持冷静——所有这些理论,此刻就像被狂风撕碎的纸片,从他一片空白的大脑里飞得无影无踪!

他不是战士!他只是一个偶然被卷入的普通人!他哪里见过这个?!

他僵在副驾驶座上,手指死死抠着座椅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和后排的安妮丽丝一样,被最原始的、面对死亡时的恐怖彻底淹没。

死亡,以前所未有的赤裸和狰狞的方式,降临了。

就在那血腥画面烙印在视网膜上的下一秒,司机嘶哑的咆哮再次炸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女士!趴下!全身贴地!!”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扭曲,却依旧保持着职业本能。

然而,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

又一发来自某个刁钻角度的、精准而恶毒的子弹,以无可阻挡的穿透力,再次撕裂了已经饱受摧残的前排防弹玻璃!

这一次,它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李默甚至能感受到某种东西从他脖颈后极速的飞过,伴随着一声闷响,以及某种…湿热的、破碎的声音。

司机的头颅猛地砸在了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长鸣声撕裂了空气!鲜血和脑浆瞬间染红了车窗内侧和前仪表盘。他戴着皮质手套的双手无力地从方向盘上滑落,车辆彻底失去了控制,像一匹被斩首的疯马,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猛地向右侧的人行道护栏狠狠撞去!

“轰!!!”

巨大的撞击力袭来!安全气囊猛地炸开,重重砸在李默的脸上,瞬间的窒息感和粉末让他头晕目眩。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金属扭曲撕裂的尖叫声刺痛耳膜。

但求生的本能,或者说,那声最后的“趴下”的命令,起了作用。

在车辆失控前的那一刹那,李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将自己从副驾驶座上滑下去,蜷缩在狭窄的脚踏空间里。而安妮丽丝,或许是被司机的惨状彻底激发了恐惧,也或许是那声咆哮的最后效力,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从沾满血污的座椅上滑落,瘫软在车厢地板上。

子弹依旧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收割着这辆已经瘫痪的座驾。砰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大部分打在坚固的防弹车体,发出令人胆寒的闷响,偶尔有一两发穿透玻璃,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嵌入对面的内饰里。

外面的世界一片混乱。其他护卫车辆猛刹停下,车门洞开,幸存的安保人员凭借着车辆作为掩体,掏出武器,朝着子弹来源的大致方向疯狂还击。无线电里充斥着各种语言的怒吼、呼叫和定位指令。街道上行人惊恐的尖叫声、四散奔逃的脚步声混杂着密集的枪声,构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时间感彻底混乱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充满了无尽的撞击声、尖叫声和死亡的呼啸;却又仿佛只有一瞬,从第一声枪响到现在,可能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分钟。

李默蜷缩在冰冷坚硬的车底板上,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子弹撞击带来的震动,如同重锤敲打着他的神经。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火药味几乎凝固在空气里,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他旁边的安妮丽丝情况更糟。

她完全失态了。每一次新的撞击声,哪怕只是子弹打在厚重钢板上的闷响,都会引发她一阵无法控制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剧烈颤抖。她精致的妆容被鲜血和泪水彻底糊住,昂贵的套装上沾满了污秽和血渍,身体蜷缩成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她不再是那个冷静锐利的政治新星,只是一个被赤裸裸的暴力吓坏了、濒临崩溃的年轻女人。她甚至无法思考,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

李默的大脑在一片空白和高速运转之间疯狂切换。恐惧依旧像冰水一样浸泡着他,但司机惨死的画面和窗外激烈的交火声,像一根根针,刺破了他麻木的神经。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恶心和颤抖,艰难地侧过身,在一片混乱和噪音中,抓住了安妮丽丝冰冷、沾满粘稠血液的手腕。

“安妮丽丝!”他喊道,试图压过噪音,声音因为紧张而沙哑,“听着!听我说!”

安妮丽丝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试图挣脱他的手。

“安妮丽丝·斯图尔特!”李默几乎是吼了出来,用上了他全部的力气,“看着我!”

或许是名字被吼出,或许是他手上传来的微弱但坚定的力量,安妮丽丝的尖叫声卡在了喉咙里,她猛地抬起头,涣散而充满恐惧的双色眼眸对上了李默的视线。那眼神里空无一物,只有纯粹的恐惧。

“我们…我们在车里!”李默快速地说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尽管每个音节都在发抖,“车体是防弹钢板!子弹打不穿!我们现在的位置是最安全的!比外面安全!”他重复着这句话,既是在告诉她,也是在告诉自己,试图用这冰冷的物理定律来对抗疯狂的现实。

“他们…他们会…”安妮丽丝语无伦次,牙齿咯咯作响。

“外面的安保在反击!他们在保护我们!”李默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一丝虚假的勇气,“枪声!你听!大部分是我们的人在开枪!他们在压制对方!”

他强迫自己不去听那可能飞向他们的子弹呼啸声,只强调那些听起来像是己方开火的声音。

“呼吸!跟着我呼吸!”李默模仿着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应对恐慌的方法,开始进行深而缓慢的呼吸,尽管他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慢一点…吸…呼…”

安妮丽丝茫然地看着他,眼神依旧空洞,但剧烈的颤抖似乎稍微减缓了一丝。她下意识地、艰难地跟着他的节奏,开始吸气,呼气,虽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强烈的抽泣。

“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李默重复着,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人蜷缩在充斥着死亡气息的车厢地板上,依靠着一点点人类接触的微弱暖意和几句苍白的话语,对抗着周围如同实质的恐怖。

枪声似乎并没有减弱,但安妮丽丝那无法控制的尖叫,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和无法抑制的生理性颤抖,在死亡的边缘摇摇欲坠。

车厢内短暂脆弱的平静被窗外愈发激烈的交火声不断撕扯。李默知道,蜷缩在这钢铁棺材里,即使暂时安全,也无异于坐以待毙。对方火力凶猛且有备而来,谁也不知道这辆瘫痪的车还能承受多少打击,或者对方是否会采用更极端的手段。

他瞥了一眼后座下依旧在剧烈颤抖、眼神涣散的安妮丽丝,强迫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佯装镇定,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发颤,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的裂纹不知是何时撞出来的。大脑一片混乱,该打给谁?维也纳警方?英国大使馆?他的第一反应,竟是那个将他带入这一切漩涡的男人——刘正云。

电话拨通,等待音每响一声都像一个世纪。

“喂?”刘正云沉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安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刘…刘叔…”李默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语无伦次,“车…我们被袭击了!枪!很多枪!司机死了!助理也…死了!血…到处都是血!安妮丽丝…斯图尔特女士她…”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说不下去。

“李默!冷静!”刘正云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位置!告诉我你们现在的位置!”

位置!对!位置!李默猛地回过神,视线疯狂地在窗外扭曲的街景中搜索标志物,结结巴巴地报出了街名和旁边一个商店的招牌。

“待着别动!支援马上到!”刘正云语速极快,“尽可能寻找掩护!等…”

电话那头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李默已经听不清了。一颗子弹尖叫着擦过车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猛地丢掉电话,仿佛那小小的手机烫手一般。

不能等了!必须离开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已经死去的司机腰间,那里佩着一把紧凑型手枪。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解开枪套的搭扣,将那把冰冷沉重的金属物体抓在手里。触感陌生而令人心悸,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正确使用它,但握着它,似乎就握住了一点点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我们得走!”他对安妮丽丝低吼,“从我这边下!这边是死角!”

安妮丽丝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懂,身体瘫软得像一摊泥。

李默咬紧牙关,不再犹豫。他用空着的手猛地推开严重变形的车门。车门发出扭曲的呻吟,只打开了一道不宽的缝隙。

他必须先探出去。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试图以一种战术性的低姿态钻出车外——这是他仅能从电影和刘正云零碎教导中模仿来的动作。

然而,就在他的双脚沾地,试图将身体重心移出车外,依靠车门作为掩护站直的瞬间——

他的双腿完全不听使唤!

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生理性的背叛。极度恐惧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过后,是肌肉纤维彻底的瘫软和失控。他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膝盖一软,整个人毫无预兆地、重重地向前跪倒下去!手枪也脱手掉落在身旁的地面上。

更糟糕的是,胃部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痉挛猛地袭来!

他根本控制不住,猛地低下头,哇的一声,将胃里所剩无几的残渣和酸水全部呕了出来,溅在冰冷的路面和自己的裤子上。同时,下身一阵灼热失控的感觉传来,羞耻地提醒他身体已经彻底被恐惧主宰。他跪在那里,呕吐着,颤抖着,狼狈不堪,像个刚刚被从水里捞起来的溺水者,连维持最基本尊严的能力都丧失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看到不远处,一名试图从护卫车后冲过来支援他们的安保人员,刚跑出两步,身体就猛地一震,一声不吭地扑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绝望瞬间攫住了李默。

没有人能过来。现在,真的只能靠他自己了。这个念头带着冰冷的寒意,反而奇异地刺激了他近乎崩溃的神经。

他必须动起来!

他无视了身体的狼狈和不适,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爬行着,爬到汽车后门。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手指因为粘稠的呕吐物而打滑。他猛地拉开车后门。

安妮丽丝依旧蜷缩在那里,像受惊的幼兽。

“出来!快!”李默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不容拒绝的急切,他伸出手,几乎是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外拖拽。

安妮丽丝发出一声吃痛的呜咽,但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配合着,手脚并用地爬出车外。一接触到外面冰冷的空气和弥漫的硝烟味,看到近在咫尺的尸体和弹痕,她又开始剧烈颤抖。

“爬!跟着我爬!”李默低吼道,自己率先匍匐下来,用肘部和膝盖支撑着身体,朝着最近的一家临街店铺门口挪动。那门口有一个低矮的水泥花坛和一道金属卷帘门,水泥花坛连接到汽车附近,金属卷帘门旁有一处凹陷,或许能提供多一点掩护。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和尴尬的过程。李默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件都在抗议和颤抖,冰冷的地面透过衣服侵蚀着皮肤。安妮丽丝跟在他后面,昂贵的套装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发出嘶啦的声音,她咬着嘴唇,强忍着哭泣和恐惧,机械地模仿着他的动作。

子弹不时呼啸着从他们头顶飞过,或击打在周围的墙壁和地面上,溅起碎屑。每一次声响都让两人身体一僵。

这段短短不到五米的距离,仿佛耗尽了一生的力气。

终于,李默的手触摸到了那冰冷的水泥台阶。他奋力一撑,拖着安妮丽丝,连滚带爬地摔进了那家店铺门廊下相对凹陷的区域,背部紧紧抵住了冰冷的金属卷帘门。

暂时脱离了开阔地。

两人瘫倒在门廊下,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沾满了污秽、血渍和灰尘,狼狈到了极点,如同两只从屠场里侥幸逃出的猎物,在猎犬的环伺下,于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狭窄的门廊下,冰冷的空气混合着硝烟、血腥以及他们身上污秽物散发出的酸涩气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死亡和恐惧的味道。安妮丽丝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膝盖紧紧蜷缩抵着胸口,双臂死死环抱住自己,仿佛要将破碎的尊严和安全感重新勒回身体里。她不住地颤抖,铁灰色的套装上深色的血污和泪痕斑驳交错,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金发凌乱地沾在汗湿惨白的脸颊上。那双曾锐利如冰的双色眼眸,此刻只剩下空洞与惊惧,像被暴力撕扯过的玩偶,可怜到了极点。

李默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卷帘门,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刺痛。他看到她那副彻底被摧毁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狼藉,也顾不得她衣襟上那些来自她已故助理的、已然半凝固的暗红,更顾不得那弥漫在两人之间、混合着呕吐物和失禁带来的微弱气味的尴尬气息。

他挪动了一下几乎同样不听使唤的身体,伸出手,有些笨拙却又异常坚定地,将安妮丽丝颤抖不已的肩膀揽入怀中。

安妮丽丝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鸟儿,但出乎意料地,她没有反抗,没有推开。或许是因为极度的寒冷,或许是因为那怀抱尽管同样颤抖、同样沾满污秽,却到底是唯一一点活人的、真实的温度。她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额头无力地抵在李默的肩头,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啜泣声终于从喉咙深处逸出,不再是之前歇斯底里的尖叫,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战栗的哀鸣。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角落,这点微不足道的肢体接触,成了维系他们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间在极度紧张后的虚脱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外围的枪声从稀疏到零星,最终彻底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密集、更加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沉重的脚步声、更加专业冷静的无线电通话声、命令声取代了之前的混乱与怒吼。

危险似乎过去了。

但门廊下的两人依旧如同惊弓之鸟。每一次外面传来的稍大一点的动静,都会让安妮丽丝猛地一抖,将身体更深地埋进李默的怀里,仿佛那冰冷的金属门和男人的臂弯是世上最后的堡垒。李默也紧张地握紧了那把从未开过火的手枪,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警惕地盯着门廊与外界的交界处。

有人影出现在街道上,穿着不同于之前安保的黑色战术装备,动作迅捷而专业,开始清理现场,控制区域。

终于,几个身影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们藏身的门廊,手中武器低垂,示意没有敌意。

“斯图尔特女士?”为首的人压低声音喊道,语气冷静而清晰,“安全了。请跟我们离开。”

安妮丽丝却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一样,猛地摇头,身体更紧地缩向后方,甚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充满恐惧的抗拒呜咽。她不敢出去,阳光下的街道在她眼中如同布满无形狙击手的死亡地带,那辆曾经代表安全的座驾此刻更像是一具华丽的棺材。她死死抓住李默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对任何试图让她离开这个相对封闭角落的举动都表现出极大的抗拒。

劝说变得艰难。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伤后应激里,对外界的保证充耳不闻。

直到一阵沉稳而不同的脚步声传来。围观的特警和安保微微让开一条路。

两个穿着剪裁合体但面料低调的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们的气质与现场全副武装的人员截然不同,更加内敛,却带着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其中一人微微俯身,目光精准地落在蜷缩的安妮丽丝身上。

“斯图尔特女士。”他的英语带着标准的伦敦腔,语调平稳,却有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我是军情六处的怀特。袭击者已被全部控制,现场完全肃清。重复,威胁已解除。您现在是绝对安全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试图撬开那被恐惧锁死的心门。他没有过多的情绪安抚,只是陈述一个经过确认的事实,带着国家机器背书般的冷静与确信。

安妮丽丝的哭泣和颤抖渐渐停了下来。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沾满泪痕和血污的脸庞上,那双空洞的蓝眼睛迟疑地、一点点聚焦,望向那个自称怀特的男人。她似乎在辨认他话语的真实性,辨认他身上那种属于她所熟悉的世界——尽管是其中最阴暗面——的冷静气息。

绝对的安静持续了几秒。

终于,她极度紧绷的身体,以一种几乎能听到声音的方式,一点点松弛下来。那死死抓着李默衣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依旧带着颤抖,却不再完全是恐惧。她借助着李默的手臂和李默强撑着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极其艰难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下半身还系着刚刚李默脱下来给她遮挡尴尬的厚重外衣。

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低垂,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只够用于支撑自己站立这个简单的动作。然后在怀特和一个上前一步的女特勤人员谨慎的护卫下,迈出了离开这个避难所的第一步,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走向那辆新到来的、等待着将她带离这个噩梦之地的车辆。

李默看着她被搀扶离开的背影,这才感觉到自己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骤然泄去,腿一软,差点再次跪倒在地,幸好被旁边一名特警伸手扶住。他望着满地狼藉和远处被覆盖上的尸体,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但这一次,他死死忍住了。

这一天过得混沌而漫长。李默被刘正云安排在一处安全屋内,接受了简单的问询和身体检查,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那股硝烟和血腥的味道似乎已渗入骨髓,挥之不去。他大部分时间只是呆坐着,窗外维也纳的天色从苍白变为沉黯,脑海里反复闪回着白日的恐怖画面。最后实在忍受不了,他拿起从国内带来的毛笔与练习纸,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可直到傍晚时分,房门被敲响的刹那,颤抖的手都没有写出一个字来。一名面色冷峻的男子出示了证件,语气公事公办:“李先生,军情六处请您过去一趟。刘正云先生已经知晓并同意。”

李默的心微微一沉,但并未感到意外。他沉默地点点头,跟随来人离开。

车辆驶入市中心一家历史悠久、守卫森严的豪华酒店。电梯直达顶层套房区域,走廊里每隔几步就站着一名身着便装但眼神锐利的安保人员,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他被引至一扇厚重的双开门前。经过简短通报,门从里面打开。

套房客厅宽敞奢华,却弥漫着一种临时的、紧张的气息。安妮丽丝·斯图尔特坐在一张宽大的丝绒沙发上,身上换了一件高领的黑色羊绒衫,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几乎不见血色。她那双异色的眼眸——一冰蓝,一榛褐——下方是浓重的阴影,眼神里褪去了部分惊恐,却添上了一种深沉的、近乎虚无的疲惫与冰冷。

房间里还有另外三名身着深色西装的男子,气质冷峻干练,显然是军情六处的人员。他们似乎刚刚结束一场汇报或简报,空气中还残留着某种未散尽的凝重感。茶几上放着几台打开的加密笔记本电脑和一些散乱的文件。

李默的进入打断了房间内最后一点余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为首的那位军情六处官员,正是白天那位自称“怀特”的男人,他率先站起身,向李默微微颔首,表情是一贯的冷静克制。

“李先生,感谢你能过来。”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斯图尔特女士以及我们,对你今天在极端危险情况下所表现的临危不乱和提供的协助,表示正式的感谢。你的行动非常关键。”

李默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当时吓得魂飞魄散,狼狈不堪,根本谈不上“临危不乱”,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任何人都会那样做。斯图尔特女士没事就好。”

怀特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李默的谦辞,继续道:“基于安全考虑,斯图尔特女士需要暂时停留在此处,直到某些评估完成。她的情绪……仍需要稳定。”他说话时,目光短暂地扫过安妮丽丝,后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维也纳的夜景,仿佛他们的谈话与她无关。

“我们稍后需要与伦敦进行一场加密简报,涉及一些……技术性细节。”怀特话锋一转,目光重新回到李默身上,“斯图尔特女士目前的状态不适合参与,但她身边暂时不能离人。我们的人需要在外面确保绝对安全通道和监控,房间内……或许需要一个不会让她感到过度紧张的存在。”

李默瞬间明白了。这就是找他来的理由。一个折中的、甚至有些荒唐的安排——他们需要短暂离开进行机密通讯,又不放心让刚刚经历重创、状态极不稳定的安妮丽丝完全独处,而李默这个“熟人”,这个在白天曾给予她一点点微不足道支撑的“非威胁”存在,成了临时看护的最佳人选。

“只是很短的时间,”怀特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你可以在这里陪斯图尔特女士稍坐片刻。有任何情况,门外随时有人。”

这根本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个经过权衡后的指令。李默看向刘正云安排跟着他过来、此刻站在门口的一名中方安保人员,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接受。

“……我明白了。”李默应道。

怀特似乎满意了,他和其他两名同事快速收拾好桌上的设备和文件。

“斯图尔特女士,”怀特对着安妮丽丝的背影说道,“我们就在隔壁房间,很快回来。”

安妮丽丝没有任何回应,依旧望着窗外,仿佛早已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军情六处的人迅速而安静地退出了套房客厅,厚重的门被轻轻关上。

一瞬间,房间里只剩下李默和安妮丽丝两人。

巨大的套房客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远处城市模糊的嗡嗡声,以及空调系统极轻微的送风声。华丽的吊灯投下过于明亮的光线,反而照得安妮丽丝侧脸的身影更加孤单和脆弱。

李默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坐下,还是该站着,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独处的机会就这样被以一种生硬却又合乎逻辑的方式,创造了出来。在这片劫后余生的、布满无形伤痕的空间里。

空气凝固得如同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李默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刚含糊地发出一个音节——

“今天那些人……”安妮丽丝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干涩、轻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像绷紧的琴弦被无意拨动后发出的哀鸣,“是谁?”

李默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着她依旧望向窗外的侧影,心想,军情六处的人肯定告诉她的更多,恐怖分子不是已经被控制了吗?这问题显得如此苍白,近乎一种笨拙的、没话找话的自我保护。

他顺着她的话,给出了一个同样苍白且显而易见的答案:“……应该是针对您的袭击者。呃...那位先生说了,已经……”李默显然没有记住怀特这个名字。

“嗯。”安妮丽丝打断他,似乎并不真的关心答案,只是需要让声音填充这片令人恐慌的寂静。

对话就这样机械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着,空洞而乏力。然而,在这极不自然的交流间隙,李默清晰地看到了她无法完全控制的创伤痕迹——她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杯时,指尖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让她险些将杯子碰倒;她说话时,气息总在某个音节上出现极其短暂的中断,仿佛被无形的寒冷突然侵袭。

她筑起了一道脆弱的冰墙,试图维持表象,但裂痕无处不在。

“我帮您吧。”李默看不下去,起身走过去,拿起水壶。他靠得很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试图掩盖却未能完全覆盖血腥气的清新沐浴露的味道,也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她那强装镇定下剧烈的、无声的战栗。

他倾身倒水,水流注入杯中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一刻,就在他离她最近的那一刻,那根绷紧到极限的弦,终于断了。

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撕裂出来的呜咽猛地从安妮丽丝喉咙里溢出。她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瞬间垮塌下去,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所有政客的面具,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碎得彻彻底底。她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斯图尔特女士,也不是那个镜头前言辞犀利的未来之星,她只是一个在白天被血腥屠杀吓坏了、此刻仍被困在恐惧之中的年轻女人。

一只冰冷、依旧带着轻微颤抖的手猛地伸出,紧紧抓住了李默正在倒水的手腕!力道之大,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肤。

李默浑身一僵,水壶差点脱手。他愕然低头,看着她深埋下去、不住颤抖的头颅,听着那无法再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

“你……”他一时失措,手腕被她攥得生疼,那冰冷的温度却传递着滚烫的痛苦。他笨拙地试图寻找一个可以转移这崩溃情绪的话题,任何话题都好,“不如…我们聊一聊音乐?呃,或者…书法?”他的声音干巴巴的,甚至有些可笑。

他几乎是强行抽出手腕——尽管她抓得那样紧——语无伦次地自顾自说着:“我…我写给你看,力的走向,藏锋……”他慌乱地四下张望,看到来时小破包里带着的毛笔与纸张,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拿过来,试图用行动掩盖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情感洪流。

他摊开纸,手指因为紧张而笨拙,几乎握不住笔。

然而,就在他低头试图集中精神的瞬间——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带着泪水的咸涩气息,混合着沐浴后的淡香,猛地靠近。

安妮丽丝毫无征兆地抬起头,那双异色的、盈满泪水和某种绝望的蓝色与榛褐色眼眸,直直地撞入李默惊慌失措的视线里。下一秒,她冰凉而柔软的嘴唇,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的决绝,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唇上。

就仿佛,劫后余生急需确认她自己还存在一般!

毛笔从李默指间滑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滚落,悄无声息。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失声。只剩下唇瓣间冰冷的触碰、咸涩的泪水、和彼此那剧烈得如同擂鼓般无法控制的心跳。

李默确实不是圣人。

当那冰冷、颤抖却异常柔软的唇瓣带着咸涩的泪水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压上来时,他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经历过一整天的血腥、恐惧和极度紧张后,终于嗡然断裂。

他所有的思维,所有试图维持的距离感,所有关于身份、处境、后果的考量,在这一瞬间被炸得粉碎。鼻腔里充斥着她身上沐浴后残留的淡淡香气,混合着眼泪的味道,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眩晕的气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唇瓣的微凉和细微却无法停止的战栗,像一只濒死的蝴蝶徒劳地撞击着玻璃。

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那是一种被最原始本能驱动的反应。他僵硬的手臂迟疑地、几乎是笨拙地抬了起来,一只手不受控制地、轻轻地环上了她纤细而紧绷的脊背。隔着一层柔软的羊绒衫,他能感觉到她脊椎的轮廓和肌肉无法松弛的僵硬。

这个轻微的回馈动作,像是一道许可,或是一点星火。

安妮丽丝的亲吻并非熟练或充满情欲,它更像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窒息式索取,带着一种破碎的、不管不顾的疯狂。她的手指从攥着他的手腕上松开,转而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一松手就会再次坠入白日的噩梦。

空气中只剩下彼此粗重而不稳的呼吸声,以及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轰鸣,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

这个吻持续了多久?几秒?还是几分钟?时间失去了度量意义。

在一片空白与灼热的混乱之后,某一刻,安妮丽丝似乎耗尽了所有气力,或者是一丝残存的理智悄然回归。那决绝的、近乎攻击般的亲吻力道稍稍松懈,她的身体微微向后,似乎想要结束这个突如其来的、失控的接触。

就在她的唇瓣即将分离的那一刹那——

空气仿佛凝滞了。

那不足一寸的、即将重新产生的距离间,充满了未尽的喘息、泪水的湿意和一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震耳欲聋的寂静。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咫尺之间,被猛烈地点燃,又即将骤然冷却。

可就在此时,他骤然提笔,将面前那一张纸放倒,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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