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读书人都知道，大雁秋去春来，秋天往南飞，春天往北归。
他这首诗里，三月春日，南风和煦，一群鹅高高兴兴地往南飞，要去哪儿？去南边过冬吗？
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裴状元，你这鹅，很有想法。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就是不知道，它这么一飞，还能不能找着回家的路。”
“噗。”
主位上，我皇兄一口茶喷了出来。
他赶紧用袖子掩住，肩膀却一抖一抖的，显然是憋笑憋得很辛苦。
裴济的脸，已经从红色变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羞辱。一个新科状元，被一个公主当面指出常识性错误。
“我……微臣……”他支支吾吾，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还有。”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丛牡丹，“方才你说，见此情景，有感而发。我瞧着这满园春色，牡丹芍药，蜂蝶飞舞，你为何偏偏要咏一只不知春秋的鹅？”
“难道在裴状元眼中，我，或者说这满园春色，就只配与一只蠢鹅相提并论？”
我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温和。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裴济的脸上。
他“噗通”一声跪下了，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
“公主息怒！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只是……只是一时情急，用错了典故！微臣罪该万死！”
我看着他，心里毫无波澜。
这种人，读了点书，就以为自己掌握了天下至理。肚子里没多少真才实学，全靠华丽的辞藻和虚伪的礼节来包装。
稍微一戳，就破了。
“罪不至死。”我淡淡地说，“不过，你这首诗，既然是为我而作，现在看来，不太合适。不如，裴状元就把它吃了吧。”
裴济猛地抬头，一脸不敢置信。
我也看着他，眼神平静。
“怎么，不愿意？也是，白纸黑字，不好下咽。这样吧，青穗，去取一碗清水来，让裴状元蘸着吃。也算是，全了他自己的一番心意。”
3
青穗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
没一会儿，她就端着一碗清水，和一张宣纸回来了。
那宣纸上，还用上好的墨，工工整整地抄着刚才那首“咏鹅诗”。
是我皇兄干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那首诗给默写下来了。此刻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裴济，那表情分明在说：朕帮你到这了，吃不吃，就看你自己了。
裴济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
他看看那碗水，又看看那张纸，脸色比纸还白。
让他一个新科状元，当着皇帝和公主的面，吃自己写的诗。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公主……”他抬起头，还想求情，“微臣……”
“裴状元。”我轻轻开口，打断了他，“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一言九鼎’的道理。这诗，是你自己说要为我作的。现在，也是你自己打自己的脸。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言行合一。怎么，很难吗？”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都是他自己说的。
自己挖的坑，现在得自己跳下去。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张宣纸。
那张纸在他手里，好像有千斤重。
他看了一眼我皇兄，我皇兄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副“你快吃啊，朕等着看呢”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