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造’,做工很考究。”他喃喃道,指尖划过一处榫接点,“可惜,白蚁蛀了。”
苏挽舟在一旁轻声接话:“爷爷说,这宅子最风光时,请的是东阳的匠班子,一凿一斧,做了整三年。”
梁守拙点点头,没再多说,但那份对老工艺的敬意,两人心照不宣。
正忙碌着,院外传来一阵与这修复场景格格不入的爽朗笑声。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羊绒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领着两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不请自入。
“挽舟姑娘!忙着呢?哟,梁工也在啊!”男子声音洪亮,笑容热络却难掩精明,“真是辛苦两位了!这老房子修起来,可是个大工程啊!”
他是“栖岸文旅”的开发部经理,姓金。
苏挽舟脸色淡了些:“金经理,有事?”
“没事没事,就是路过,看看进度!”金经理四下打量着院子,目光在那些老木料和新木材之间逡巡,像是在评估价值,“要说这‘听松居’,真是块风水宝地!格局好,用料实,这要是好好‘包装’一下,绝对是咱们古镇文旅的标杆项目!”
他话锋一转,看向梁守拙:“梁工,您是专家,您说是不是?这老房子,光修修补补太可惜了!得注入新活力!我们公司的方案您看过吧?内部结构稍微‘优化’一下,增加独立卫浴、地暖、智能家居,外立面保持原貌,打造成顶级文化度假民宿!这价值,立马翻十倍!”
梁守拙放下卷尺,面色平静:“金经理,古建修复,首要原则是‘最小干预’和‘可逆性’。您说的优化,涉及主体结构改动和大量现代管线植入,对建筑本体和历史风貌是破坏性的。”
“哎哟,梁工,您这话说的!”金经理不以为然地摆手,“老房子也是为人服务的嘛!不能为了‘原汁原味’,就让客人住着不舒服吧?咱们得与时俱进!再说,彻底改造了,才能更好地传承下去嘛!”
苏挽舟忍不住开口,语气清冷:“金经理,‘听松居’不是酒店。它的价值就在于它的‘老’,它的每一道痕迹都有故事。我们要做的是延缓它的衰老,帮它优雅地老下去,而不是给它换上人造心脏和假牙,让它变成一个看起来年轻的怪物。”
“挽舟姑娘,情怀不能当饭吃啊!”金经理语重心长,“你这修房子的钱从哪来?靠基金会那点资助?杯水车薪!跟我们合作,资金、设计、运营,我们全包!你坐着收钱就行,多好!”
梁守拙沉默地拿起一块从房顶换下的、边缘已糟朽的椽头,递给金经理:“金经理,您看这木头,埋在地里,一年就烂了。但在这屋顶上,风吹日晒雨淋,它撑了一百二十年。有些东西,快不得,也急不得。”
金经理瞥了一眼那朽木,干笑两声,显然没听进去:“得,你们都是高人!慢慢修,慢慢修!不过挽舟姑娘,古镇整体开发规划快下来了,到时候机遇和挑战并存,您再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提议!”他留下名片,带着人悻悻而去。
院子重归寂静,却因这场突兀的造访,气氛更加凝重。
苏挽舟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整天都是这些…”
“常态。”梁守拙淡淡道,继续低头检查柱础石,“守住底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