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动作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侧眸,终于真正地看向她。
姜晚却已移开目光,看向旁边的管事妈妈:“吴妈,去将西厢那间暖阁收拾出来,一应用物都挑最好的给柳姑娘送去。”
“是,夫人。”吴妈低声应了,眼神复杂地快速瞥过沈砚和那柳依依,低头退了出去。
柳依依脸上笑容更盛,带着一种天真的、近乎残忍的得意。她抬起手,似是无意地拢了拢耳边并不存在的碎发,那一截白皙的手腕便露了出来。
腕子上,一只翡翠玉镯碧莹莹、水汪汪,随着她的动作流转着通透的光泽。
那镯子……
姜晚唇边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眼底却依旧没什么温度,只静静地看着。
柳依依像是才注意到自己的镯子,哎呀一声,举着手腕,递到姜晚眼前,语气是刻意的惊讶与炫耀:“姐姐你看,这镯子真好看,是沈砚哥哥方才给我的呢。”她歪着头,眼神无辜又锐利,“沈砚哥哥说,这是沈家祖传的,专门传给嫡妻长媳的物件,合该我戴着,你说是不是呀,姐姐?”
空气骤然凝固。
花厅里侍立的几个丫鬟屏住了呼吸,深深低下头去。
熏香依旧无声地蔓延。
沈砚的眉骨压下,视线胶着在姜晚脸上,那目光沉得骇人,带着一种审度的、近乎逼迫的锐利。
姜晚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的笑容分毫未变,甚至更加温婉得体。她轻轻颔首,声音柔和得像在称许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是啊,这镯子水头极好,很衬柳姑娘。夫君说得对,既是祖传的物件,自然该由最合适的人戴。”
她说着,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从容闲适,仿佛眼前这一幕不是丈夫带着新欢登堂入室,不是妾室当着下人的面用信物挑衅正妻,而只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亲友寒暄。
“啪”的一声脆响!
沈砚猛地将方才丫鬟奉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热水与瓷片四溅开来,惊得柳依依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却看也不看,一步跨到姜晚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携着巨大的压迫感。他的手猛地攥住姜晚纤细的肩胛骨,五指用力到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是从齿缝里逼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暴怒:“姜晚!你为什么不生气?!”
姜晚被他掐得身子一晃,肩胛处传来尖锐的疼痛,但她脸上的笑容竟还维持着,只是微微苍白了几分。
“你当年用尽手段嫁给我的时候!不是最在意这些吗?!不是一点属于她的东西都要抢走吗?!”他的眼睛赤红,死死盯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像是要从那两潭深水里挖出点什么,“这镯子!这名分!你算计了七年!现在就这么轻轻松松让了?!”
他的吼声在温暖的花厅里回荡,震得梁上的灰尘都似乎簌簌落下。
下人们吓得跪了一地,柳依依也白了脸,瑟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唯有姜晚。
她在他暴怒的钳制下,微微仰起脸,唇角那抹笑终于慢慢淡去,消失,只剩下一种彻底的、近乎悲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