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好奇的，打量的，轻蔑的。也能听到那些压低了声音、却又恰好能让她听见的窃窃私语。
“……听说一直在外头乞讨为生？真是难以想象……” “瞧着倒是挺安静，就是这气度……比起云瑶小姐，真是云泥之别……” “可怜了云瑶小姐，日后可怎么办哟……” “嘘，小声点……”
姜云瑶坐在她不远处，言笑晏晏，举止得体，与各府小姐夫人应对自如，俨然是宴席的中心之一。她偶尔会向姜雁月投来一瞥，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友善，看不出丝毫芥蒂。
前世，姜雁月就是被这样的眼神欺骗了，以为这个占了她位置的女孩是真善良、大度，甚至一度心生愧疚。后来才明白，那清澈眼底藏着的，是居高临下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姜云瑶从未真正将她当作妹妹，只是将她视为一个突然闯入、粗鄙不堪、破坏了她完美人生的入侵者。
而沈寒舟……
姜雁月的指尖微微蜷缩。
他的座位离姜云瑶不远，偶尔会有目光扫过她这边，但很快便会移开，带着一种礼节性的、疏离的淡漠。那目光中，没有前世的厌恶，也没有最初的怜悯，只是如同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是了。此刻的他们，本就是陌生人。
前世的今日，她因长期流浪，敏感自卑，又骤然身处这富贵泼天、规矩繁多的环境，惶惑不安。宴席中途，她不小心打翻了汤盏，弄脏了衣裙，惹来一阵压抑的嗤笑和母亲不悦的目光。她狼狈离席，躲在花园假山后偷偷哭泣。
就是那时，沈寒舟找到了她。
他递给她一方干净的素帕，声音温和：“姜姑娘，莫要伤心。初来乍到，些许不适在所难免。日后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可来寻我。”
那时，他眼中的怜悯和善意，如同冬日暖阳，照亮了她卑微又黑暗的世界。也成了她后来偏执追逐的唯一光源。
可如今……
姜雁月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微涩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开。
她不会再给他机会，说出那句话了。
也不会再给自己机会，沉溺于那一点虚假的温暖。
宴至中途，果然，一个小丫鬟不慎，将些许汤汁溅到了她的袖口上。周围的空气静了一瞬，各种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前世的慌乱和难堪并未出现。
姜雁月只是平静地拿出自己的帕子——一方粗糙的、与这华服格格不入的棉布帕子，轻轻擦拭了几下，然后起身，对着主位的姜维安和姜夫人微微屈膝：“父亲，母亲，女儿失仪，暂请告退，更衣后再来。”
举止算不上多么优雅标准，却也没有丝毫畏缩失态。
姜夫人显然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快去快回。”
姜雁月垂眸，在嬷嬷的陪同下，安静地离开了喧闹的大厅。
她没有去更衣，也没有去花园假山。她直接朝着记忆中的“雁月阁”走去。
“姑娘，不去更衣吗？”嬷嬷疑惑地问。
“不必了，回去换一身便是。”姜雁月语气淡漠。
嬷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姜雁月平静却不容置疑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这位新回来的小姐，似乎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