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雁月点了点头,迈过高高的门槛。

厅内暖香扑鼻,冠盖云集。她的父亲,尚书姜维安,正与几位同僚谈笑风生。她的母亲,姜夫人,穿着诰命服制,坐在主位,笑容得体,眼神扫过她时,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和疏离。

而更多的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怜悯,或鄙夷,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姜雁月垂着眼,依照嬷嬷路上反复教导的礼仪,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敬茶,声音平稳无波:“女儿雁月,拜见父亲、母亲。”

姜维安接过茶,抿了一口,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回来就好”、“日后需谨守家规”之类的场面话。

姜夫人接过茶时,指尖有些僵硬,笑容勉强:“好孩子,起来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家?

姜雁月心底冷笑一声。前世,她曾无比渴望这个“家”的温暖,渴望父母的疼爱,可直到最后,她才明白,在他们心中,那个精心栽培了十数年、才华横溢、名满京城的假千金姜云瑶,远比她这个粗鄙不堪的真女儿重要得多。

她起身,垂首立到一旁,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厅堂的某一处。

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

那里坐着一个青涩年少的男子,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束玉带,眉目清朗,温润如玉。他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一位娇俏明媚的少女说话,嘴角含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那少女,正是姜云瑶。此刻的她,明艳动人,眼神灵动,全然不是后来那个痴痴傻傻、见人就躲的模样。

而那个男子……

沈寒舟。

年轻的,尚未经历官场倾轧、家族巨变、爱恨煎熬的沈寒舟。

那个曾让她一见误终身,费尽心机、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最终却相互折磨、至死方休的沈寒舟。

那个最后跪在风雪里,用生命为她换了一条生路,却说宁愿从未遇见她的沈寒舟。

剧烈的疼痛再次攥紧心脏,呼吸都变得困难。她飞快地低下头,掩去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和刻骨铭心的痛楚。

前世的种种,爱恨痴怨,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记得他初见她时的微微怜悯;记得他面对她算计时的震惊厌恶;记得洞房花烛夜他的冷漠离去;记得无数个日夜他冰冷的背影;记得他抱着痴傻的姜云瑶时,那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眼神,看向她时却瞬间化作寒冰;记得沈家被抄那日,他赤红着双眼掐住她的脖子,骂她毒妇;更记得他最后倒在雪地里的样子……

她说得对。

她姜雁月这一生,机关算尽,得到了他,却毁了他,也毁了自己。

重来一世……

她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那个方向。

姜云瑶似乎说了什么趣事,逗得沈寒舟莞尔一笑,眼神温和,如同春水潺潺。

真好。

这一次,她不会再妄求了。

沈寒舟。

这一次,我放过你了。

也放过我自己。

第二章 陌路花

认亲宴仍在继续。

丝竹管弦,觥筹交错,一派富贵风流。姜雁月这个真千金,在完成了“亮相”的任务后,便迅速成了宴席上的点缀,甚至是一个略显尴尬的存在。

她沉默地坐在姜夫人下首,面前摆着精致的肴馔,却毫无胃口。那些华丽的衣香鬓影,虚伪的寒暄客套,都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