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江声如咽,夜潮如墨。
林晚星在冰冷的水里缓缓坠落,像一枚被月光遗忘的银币。水面之上,霓虹倒映成巨大的囚笼,而笼外那人——她十年枕边的丈夫——正拥着别的女人,袖口连褶都锋利得像刀。
她听见苏晴甜腻的叹息:“安心去吧,林家我会替你照料。”
她也听见傅璟秋薄唇开合,声音比水更冷:“晚星,欠我的,来世再还。”
水灌进耳膜,世界骤然安静。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条江,也是这样的秋夜,少年傅璟秋曾涉水而来,把被礁石划伤的她背在背上。他的衬衣被江水浸透,体温却滚烫。
“晚星,别怕,我在。”
一句“我在”,让她在后来的十年里,把整颗心都交出去,像把白鸽放进狼口。
原来,所有的救赎都是伏笔,所有的温柔都是提前写好的墓碑。
黑暗压下来,她指甲抠进淤泥,指缝生疼。
——如果还有来生,她愿做恶鬼,也不愿再做善人。
第一章、雨幕里的旧宅
凌晨四点,海城落雨。
雨脚细而长,像无数银丝从天际垂落,轻轻敲在林家老宅的琉璃瓦上,发出碎玉般的声响。深巷里,汽车碾过青石板,溅起的水花在车头灯里一闪,便又迅速归于黑暗。
林晚星就在这细密雨声里醒来。
她先是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沉重而缓慢,像有人隔着一层厚棉被敲鼓。接着是额角一跳一跳的钝痛,仿佛有钝器从里向外凿。她下意识抬手,指尖触到纱布的粗粝纹理,碘酒与云南白药的味道瞬间钻进鼻腔,带着微苦的铁锈气。
“别动。”一个女声轻而快地按住她,“刚换的药,再碰就渗血了。”
是管家秦嫂。
林晚星却像没听见,猛地坐起。
过大的动作牵痛伤口,血腥味顷刻浓郁,可她顾不上——她需要时间确认一件事。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聚焦:
——熟悉的水晶吊灯,灯罩由 108 由手工切割的水晶组成,每一片都在壁灯微光里折射出细小彩虹;
——床头矮柜上燃着白茶香薰,烛芯噼啪一声爆了个极轻的火花;
——落地窗半掩,纱帘被风鼓起,像一条无声流淌的河。
所有细节都与记忆严丝合缝,仿佛有人把她旧日的生活原样搬回。
可她知道不是“搬回”——是重来。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粉润,指节分明,没有江水浸泡后的青紫,也没有在河泥里折断的残缺。右手食指侧面那颗褐色小痣仍在,像命运故意留下的印章。
她几乎要笑出声,又几乎要哭出来。
——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订婚宴前夜,回到所有悲剧尚未发生的时间缝隙。
第二章、镜中未亡人
秦嫂扶她下床,声音絮絮:“小姐也真是的,楼梯口那滩水竟没看见,一头栽下去,可把老太太吓得魂飞……”
林晚星没应声。
她赤足走到穿衣镜前。
镜中人穿一件月白色真丝睡袍,腰间系带松垮,露出锁骨与胸口大片苍白皮肤。黑发披散,发梢还沾着药酒的黄褐色,衬得一张脸近乎透明的白。
最惊心的是那双眼睛——
黑得过分,像两口被岁月淘空的古井,井壁布满裂痕,却偏要映出一点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