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五轮到我值日大扫除,我攥着块快秃噜皮的抹布,蹭着他课桌上不知道谁刻的“早”字。他突然从后面过来,伸手一下按住了抹布一角。

“同学,”他有点无奈,“再这么搓下去,桌子得让你搓漏了。”

下午四点的阳光斜打进来,穿过他指缝,在我手背上落下几块晃眼的光斑。我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他弯腰从他那个看起来从来没整齐过的抽屉里,捞了半天,掏出一本皱巴巴的书,封皮都快掉了。是本《海子诗选》。他挠了挠他那头看起来总是睡得翘起几撮的头发,把书递给我。

“那啥,帮个忙?帮我还给林薇。”他顿了顿,补充一句,“就说……你捡到的。”

我捏着那本书,指头尖都发白。站在女厕那面全是水渍的镜子前,我看见自己嘴角还沾着早上啃酱香饼留下的渣渣,刘海油得拧成了几绺,校服领子也没翻好。镜子里的人,平凡得像撒进人堆里立马找不着的沙子。

最后,我没敢直接给林薇。我趁课间操教室没人,把书悄悄塞给了班长,含糊地说好像在操场边上捡的。

暗恋这事儿,真他妈就像一场一个人的谍战。我开始下意识地收集所有关于他的碎片信息。

我知道他每天下午第二节课后一定会去小卖部买冰红茶,我就提前两分钟蹲守在冰柜面前,假装纠结是选黄桃酸奶还是老酸奶,耳朵却竖着,听他的脚步声和那句“老板,拿瓶冰的”。

我发现他打完球总把外套随手甩在单杠或者双杠上,有一次风大,差点给吹跑了。我心脏砰砰跳,做贼似的溜过去,捡起来,假装是值日老师顺手给挂回栏杆高处,还故意抖落两下灰,其实那外套上全是他的味道,一种干净的汗味混着洗衣粉的淡香。

(三)

真正让我觉得和他有了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的,是四月底那次模考。数学卷子发下来,红色的“68”刺得我眼睛生疼。老刘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分析难题,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觉得教室闷得像罐头。

午休时,我攥着卷子躲到了实验楼顶楼。那地方平时鬼都不去,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刚想找个角落掉两滴猫尿,却听见天台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还有个哑哑的嗓音在哼唱。

“……你呀你,是自在如风的少年,

飞在了天上,光亮的天堂……”

是周屿。他背靠着巨大的水箱阴影坐着,一条腿曲着,上面架着把木吉他。脚边扔着个蓝色的易拉罐。

我吓得大气不敢出,下意识往后缩,却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一截枯树枝。

“咔哒。”

歌声和吉他声戛然而止。他转过头望过来,眼睛有点红,不像没睡醒,倒像是……哭过?

我俩大眼瞪小眼,空气凝固了几秒。

“听见了?”他先开了口,声音比刚才唱歌时还哑。他晃了晃脚边的易拉罐,“得封口啊同学,我这破锣嗓子唱歌要传出去,形象可就毁了。”

我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忽然弯腰捡起那个易拉罐,手指一掰,把拉环扯了下来,然后抬手朝我这边轻轻一抛。

那个小小的、亮晶晶的金属圈,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叮铃一声,恰好落在我脚边,又弹了一下,居然就那么巧,套在了我下意识伸出来的食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