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们也跟着干笑起来,没人去想,城外的饿殍已经堆成了小山;没人去想,那些写着“王法”的黄纸,早已被百姓们用来点火取暖,或是擦去嘴角的血污。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当干旱的火星第一次溅到大陈的土地上时,有识之士就预见了饥荒的燎原之势。可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盘踞在权力中心的蛀虫,想的不是如何“灭火”,而是如何借着“火势”掠夺更多。
地方官隐瞒灾情,向上虚报“五谷丰登”,只为了保住乌纱帽,顺便克扣本就微薄的赈灾粮;富商巨贾趁机囤积居奇,将粮食锁在地窖里,等着价格涨到天上去,看着百姓拿儿女、拿一切能换的东西来换一口吃的;甚至有些小吏、地痞,也学着贵族的模样,圈占仅存的水源,逼迫百姓用劳力、用尊严来交换活命的机会。
这团名为“饥荒”的火,就在他们的算计和贪婪中,越烧越旺,越烧越烈。火舌舔舐着大陈的根基,他们却浑然不觉,只当那是照亮自己攫取利益的光。直到有一天,火舌终于舔上了他们的衣角,他们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早已被这把火烧得焦黑。
平河镇的牛二,原本是个普普通通的屠户。
牛家的肉铺,在镇子东头,搭着个简陋的木棚。以前,棚子下总是挂着油光水滑的猪腿、牛腱,铁案上堆着新鲜的肉馅,空气中弥漫着肉香和血腥气的混合味道。牛二是个厚实的汉子,手掌宽大,胳膊上全是腱子肉,一刀下去,骨头能齐齐断开,从不含糊。他妻子杨氏,是个手脚麻利的妇人,会把牛二处理好的下水,做成香喷喷的卤味,用荷叶包了,给来买肉的邻里送去。他们的女儿牛小路,那时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扎着两个羊角辫,会围着肉铺蹦蹦跳跳,奶声奶气地喊“爹”“娘”。
家境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温饱有余,偶尔还能让小路吃上一口带肥膘的肉,看她吧嗒着嘴,牛二和杨氏就会笑得满脸褶子。
荒年的到来,像一场猝不及防的冰雹,砸碎了牛家的安稳。
第一年荒年,地里的收成减半,肉价开始上涨。牛二的肉铺,货源少了,来买肉的人也少了——寻常百姓,连粮食都快买不起,哪还舍得买肉?杨氏开始精打细算,把碎肉、骨头收集起来,熬成浓白的汤,拌着少量的米糠给小路吃。牛二则天不亮就去山里,希望能猎到野兔、山鸡,可山里的活物,也早就被饿慌了的人搜捕得差不多了。
第二年荒年,收成只有往年的三成。官府的赋税却一分没少,催税的差役像狼一样,挨家挨户地踹门、抢东西。牛二的肉铺,已经很难收到像样的家畜了,偶尔弄到一头病恹恹的猪,还没等摆上案台,就被差役抢走大半。杨氏的脸上,渐渐没了笑容,总是愁眉不展地看着米缸。小路的羊角辫,也变得枯黄、干涩,小脸上没了往日的红润。
第三年荒年,大旱彻底降临。土地干裂,颗粒无收。
那天,杨氏已经躺在床上两天了,水米未进。牛二把家里最后一点米糠熬成糊糊,端到她面前。杨氏看着那碗浑浊的糊糊,又看了看旁边瞪着大眼睛、同样饥饿的小路,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二……把糊糊给小路……娘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