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好的朋友陈默红着眼睛把我拦在墓园外,递给我一个铁盒:“江屿交代,别脏了他的轮回路。” 铁盒里是五十一封手写信,每年一封,预写到我们八十岁。 最新那封墨迹犹新:“八十岁的林晚,如果那时我还能牵着你的手,今天一定要再翻一次墙,送你一朵带着露水的玫瑰,就像十八岁那样。” 五年后,我在巴黎机场匆忙赶赴一场重要会议,撞掉了一个小女孩怀里的玩偶。弯腰拾起的瞬间,我看到了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侧脸清瘦苍白,眼底却盛着我曾无比熟悉的、温柔如月光的光泽。他正微微低头,耐心听着身边一个温婉女人说话,那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软软地喊着“爸爸”。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又沸腾,失声尖叫:“江屿!” 他闻声抬头,目光掠过我的脸,像看一个完全陌生的、失态的异国人,只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讶异,旋即归于平静,甚至带着礼貌的疏离:“这位女士,您认错人了。” 他身边的护工模样的人上前一步,挡住了我试图冲过去的脚步。 那个女人也看向我,眼神温和却带着保护的姿态,轻轻将手搭在江屿消瘦的肩上。 那一刻,他眼底曾只属于我的万千星辰,如今清晰地倒映着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和她怀里那个孩子的笑脸。 “对不起,我先生身体不便,需要休息。”她声音轻柔,却像最锋利的冰锥,刺穿我所有癫狂的希冀。 航班广播响起,他们一家三口的身影缓缓消失在VIP通道口。 我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个掉了漆的旧铁盒,里面装着五十一道我永生无法愈合的伤疤。 后来我才知道,他当年假死脱身,远赴国外接受实验性治疗,奇迹般挽回了几分生机,却也永久地损伤了身体。 再后来,他遇到了那个在他轮椅上放上一束向日葵的女人。 而我,在真实不虚的悔恨里,用尽余生,再也等不到我的那朵玫瑰。———
手机在铺着白色绒布的沙滩椅上不知第几次无声亮起,又无声熄灭。“江屿”的名字固执地闪烁了二十七次,最终被涌入的微信消息压了下去,屏幕彻底暗沉下去。
苏晓的手指沾着冰凉的防晒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灼热温度,在我后背不紧不慢地画着圈。巴厘岛的海浪声慵懒而绵长,像一层厚厚的暖绒,把一切来自远方的嘈杂都隔绝在外。
“林姐,专心点嘛。”他俯身,气息呵在我耳畔,带着椰子的甜腻和阳光的味道,“说好了这几天只有我,没有工作的。”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身体放松下来,将自己彻底交付给这份恰到好处的殷勤和年轻肉体的蛊惑。是啊,说好了的。江屿最近越来越烦人,电话信息喋喋不休,一点小事反复确认,黏人得让人透不过气。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或许以前是,只是我现在才觉得难以忍受。
远处有滑翔伞像彩色糖果划过蔚蓝的天际,我闭上眼,将心底那丝若有似无的躁动归咎于热带过于炽烈的阳光。
回国的那班飞机上,我莫名心神不宁。做了个短促的梦,梦里是十八岁生日那晚,江屿翻过我家院墙,蹭了满身的泥和草叶,手里紧紧攥着一朵被保护得极好的红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水。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却紧张得发颤:“晚晚,我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