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玫瑰凋时

我和江屿的婚约,是从穿开裆裤时就定下的。 十八岁那天,他翻墙给我送来沾着露水的玫瑰:“林晚,我等不及到大学毕业了。”二十六岁,我们挤在破旧的出租屋里分吃一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他小心翼翼地挑出最后一块干瘪的牛肉沫喂给我,吻去我嘴角的油渍,声音温柔又歉疚:“委屈我的晚晚了 。” 二十八岁,他升职后第一件事是给我买下那条我看了三次的裙子,眼里有光:“我会给你更好的。” 可三十岁的我,却嫌他应酬后带着酒气的拥抱,迷上了公司实习生年轻的眉眼。

音乐震耳欲聋,香槟的气泡顶得人头晕目眩。

我陷在真皮沙发里,看着苏晓和他那帮朋友笑闹着掷骰子,输了的人怪叫着灌酒,吵得我太阳穴一蹦一蹦地疼。玻璃窗外,巴厘岛的海蓝得虚假,像一大块凝固的颜料。

手机就是在这一刻震起来的,嗡嗡地在玻璃茶几上打转,屏幕亮起——“江屿”。

苏晓斜睨过来,嘴角一撇,染着几分醉意的嘲弄:“啧,阴魂不散呐?林姐,你还没跟他摊牌?”

旁边一个穿着清凉的姑娘咯咯地笑:“林姐是出来寻开心的,某些人真是不识趣。”

心口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猛地被戳中,我掐断电话,顺手将手机塞进包里最深的角落,动作快得带风:“不管他。来,继续。”

苏晓笑着凑过来,年轻的身体热烘烘地贴着我,递过来一杯酒,甜腻的预调酒,冲得人舌根发苦。我仰头灌了下去,把那点莫名的心悸一起咽了下去。

江屿。这个名字像一枚细小的刺,扎在指尖,不碰不痛,一碰就是细细密密的难受。

出发来泰国前,他不是没有拦过我。他脸色很差,苍白里透着一股灰败,靠在门框上咳嗽,声音哑得厉害:“林晚,我最近身体很不舒服,医生说……”

我当时在试一条新买的吊带裙,火红的颜色,衬得肌肤雪白,正满意地转着圈,闻言不耐烦地打断他:“又怎么了?哪个医生不说你两句?你就是想太多。”镜子里的我,眉眼鲜活,看不出三十岁的痕迹。而他才十几岁,却好像已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蛀空了,眉宇间尽是疲态。

我拎起行李箱,高跟鞋敲在地面上,清脆又绝情。他在我身后沉默,最后只很低地说了一句:“玩得开心。”

那语气,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2 未接电话

他查出胃癌晚期那天,给我打了二十七通电话。我的手机静音躺在沙滩椅上,苏晓正俯身给我涂防晒霜,巴厘岛的海浪声盖过了一切。 三个月后,我玩尽兴归来,推开门,只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份冷冰冰的死亡证明书,和一枚他常年戴在手上的银色素圈戒指。死亡证明签发的日期,是一个月前。 我笑着对空气说:“江屿,你演苦情戏给谁看?” 直到我在他留下的旧手机里,看到他就诊时偷录的视频。镜头里的他瘦得脱了形,对着屏幕努力想笑一下,却最终失败,声音轻得像叹息:“晚晚,今天医生说了方案,成功率不高……我好想你,又怕你嫌我烦……” 我疯了一样联系所有认识的人,只拼凑出他孤身一人治疗、最后火化的零碎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