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那句话:“辛苦你了。”
他握着别人的手,说给我听。
每一声街头笛响,就剜我一刀。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走在路上,嘴在动——在哼那该死的曲子。
左眼猛地裂开,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像一滴永远不会干的泪。
我摸着伤口,笑了。
“原来……我的身体,还在爱他?”
“好啊。”
当晚,我下令:全城《折柳曲》乐器,收缴,焚于义庄前。
半个时辰内,三十七支笛、九把琴、两面鼓,堆成小山。
火一点,我站上高台,声音冷得像冰:“从今往后,谁再吹此曲——”
“剁手。”
人群静得能听见火苗噼啪声。
但还不够。
他痛,我也碎心。
这咒,是双头蛇,咬他,也咬我。
那我就……把蛇炼成我的皮。
当夜,我命影户轮番上阵,吹那残曲。
我坐在火堆旁,银针一根根扎进七窍——鼻、口、耳、眼,唯留双耳听着那催命音。
第一声起,心口抽搐。
我抓起烧红的烙铁,狠狠按上左臂。
“抄书三百卷”——皮肉焦黑,青烟冒起,臭味钻鼻。
第二声,眼前闪出药罐翻倒的画面。
烙铁再上:“煎药一千日”——肉卷起来,像枯叶。
第三声,那句“辛苦你了”又来了。
我咬牙,烙下最后一句:“嫁妆八十万两”。
血顺着臂流淌,滴进火堆,滋啦作响。
七日七夜,笛声不绝,烙铁不断。
我浑身焦黑,像具活尸。
影户吹到后来,手抖得拿不住笛,有人跪地哭:“娘子,够了……”
我抬头,眼窝深陷,声音却冰冷的说道:“继续。”
第八夜,曲终。
火灭了。
我浑身冒着烟,想从地狱爬出。
拔下银针,鼻孔淌血,耳朵流脓。
我笑了,声音嘶哑如鬼:
“从今往后……”
“这曲子,只配在地狱里响。”
罗盘在我心口发烫,浮出新字:【情咒已炼,恨痂成盾】。
我摸着左臂上三道焦痕,像摸着勋章。
这一次,不是逃。
是我把刀,插进了自己的心,然后笑着说——
“来,再吹一遍?”
4.
我递出八十万两银票时,那官府的小吏笑了。
“苏娘子,”他指甲敲着桌面,像敲棺材板,“贱籍归阴司管,活人不可改——你赎不了。”
我盯着他。
他躲不开我的眼——左眼黑洞洞的,像坟。
第二天,我拿到了名单。
三千七百个名字,印在黄纸上,像一纸招魂帖。
当晚,风就变了。
冷,阴,穿堂而过,吹得烛火发绿。
厨娘在厨房切菜,突然“啊——”的一声。
我赶去时,她五根手指整整齐齐码在菜板上,血流了一地。
她人跪着,头歪着,嘴里塞着一张纸条:“还命。”
我还没喘过气,马厩又传来尖叫。
守夜家丁吊在横梁上,绳子是她闺房拆下的帘带。
尸体面朝向我的屋子,嘴咧着,纸条从嘴角飘出来:“还命。”
第三具、第四具……一晚上,死了七个。
尸体都朝我放,嘴都含纸。
我站在院子里,浑身湿透。
罗盘在心口烧起来,浮现血字:【贱籍者皆为“死契”,生时不属阳,死后不入冥,购其名者,代偿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