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解决?你个娃子咋解决?去偷去抢不成?”五婶瞪大眼睛,声音又拔高了。
“您放心,正道。”我笑着,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好说歹说送走了兀自念叨不休的五婶,屋里霎时静了下来。只剩下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轻响,和母亲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泣。
父亲挪动了一下身子,小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那双被生活磨砺得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沉重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愧疚。
我别开脸,走到墙边那只捡来的、漆皮脱落的旧木箱前,蹲下身。箱子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我摸出钥匙,打开。
里面整齐地叠着几件旧衣服,最上面,是一台陈旧得甚至掉了漆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放着几本编程教材,书角都已磨损翻卷。我小心地取出电脑,打开。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我脸上。
开机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母亲停了哭泣,红着眼疑惑地望过来。父亲也怔怔地看着,看不懂,只是茫然。
我点开一个极简的界面,登录。后台数据瀑布般刷新。用户增长曲线陡峭得惊人。未读邮件图标上的数字红得刺眼,密密麻麻的公司LOGO挤在发件人一栏——那些平日里只出现在新闻网页和科技杂志上的名字。
我轻轻敲击键盘,点开最近一封邮件正文里那个惊人的数字,然后将屏幕缓缓转向他们。
母亲凑近了些,眯着眼看了半天,迟疑地数着:“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像是被烫着了似的,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瞪着我,又看看电脑屏幕,仿佛那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父亲依旧茫然,看看电脑,又看看我娘,焦急地咿咿呀呀比划着,想知道那上面究竟是什么。
“爸,妈,”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我写的程序,赚的。够我念完大学,够咱家盖新房,够爸…装最好的假肢。”
母亲一把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是之前的苦涩无助,而是巨大的、颠覆性的冲击和喜悦。父亲虽然还不完全明白,但从母亲的反应里,他似乎懂了什么,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圈也跟着红了。
夜深沉得像一砚化不开的浓墨。
雨滴敲打着塑料布蒙着的窗户,淅淅沥沥,屋里好几个盆盆罐罐接着漏,叮咚作响,像蹩脚的伴奏。
我坐在桌前,就着那盏昏暗的节能灯,翻看一本厚厚的图书馆借来的书。通知书静静躺在桌角,雨水的湿气让它微微卷边,但那“清华大学”四个字,和庄严的校徽,却在昏黄光线下流淌着一种沉稳而圣洁的光华。
轻轻的、迟疑的敲门声。
“咚…咚咚…”
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起身拉开插销。父亲站在门外,局促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洗了脚,换了件勉强干净的旧汗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上。他拄着拐杖,那条空裤管晃荡着。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气音,好半晌,才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含混不清的语调,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爹……爹没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