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无尽的呓语中保持清醒,在万千的虚假中找到真实。这很难,很难,难到近乎不可能。但,这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她用“智慧”而非“情感”或“欲望”去驾驭的东西。

石敏惠抬起头,迎向管博士审视的目光,她的眼神中不再有迷茫和恐惧,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管博士,”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选‘窃语者’。”

大厅里的空气仿佛在石敏惠说出选择的瞬间凝固了。那几个尚未离开的毕业生,连同负责操作设备的工作人员,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望着她。那眼神里混杂着震惊、怜悯,还有一丝无法理解的荒谬。他们仿佛在确认,这个看似文静瘦弱的女孩,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在选择什么。那不是一条通往强大的捷径,那是一张驶向精神病院,甚至更深层恐怖的单程车票。

管博士浑浊的眼球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讶。他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试图剖开石敏惠平静的表情,看清她内心深处的想法。他见过太多被力量冲昏头脑的年轻人,也见过太多被恐惧吓破胆的懦夫,但他很少见到,有人能如此决绝地,选择一条纯粹依靠意志力在刀尖上行走的绝路。

“你确定?”管博士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确认最终遗言般的郑重。“我必须提醒你,‘窃语者’的反噬是不可逆的。精神上的崩溃,比肉体的死亡要痛苦一万倍。你将永远活在自己制造的噪音地狱里,直到你的人格被彻底磨损、吞噬,变成一个只会重复呓语的空壳。”

石敏惠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没有说话,因为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她只是用行动告诉他,她已经做好了觉悟。她想起了父亲曾经在她床边读过的旧时代故事,故事里那些挑战风车的骑士,那些追逐白鲸的船长。在旁人看来,他们都是疯子。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份偏执的背后,是对抗虚无的唯一方式。在这个被“诡”占据的世界里,想要不疯,或许首先就要有拥抱疯狂的勇气。

“好。”管博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吐出一个字。他不再劝说,只是挥了挥手。两名工作人员立刻上前,开始操作第三个培养槽。随着粘稠的液体被缓缓抽干,那面古朴的铜镜,终于露出了它的全部样貌。它的边缘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云纹,镜身带着铜绿的斑驳,看上去就像一件从某个被遗忘的古代墓穴里挖出来的普通陪葬品。

然而,当它被机械臂夹起,离开培养槽的瞬间,石敏惠感觉整个大厅的光线都似乎被它吸收了一丝。周围的空气温度,也仿佛骤然下降了零点几度。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从那面小小的镜子中弥漫开来。它不像“嫁衣”那样散发着怨毒,也不像“尸灯笼”那样充满了对生命的贪婪,它带来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空”。仿佛它是一切声音的坟墓,一个等待着被填满的、永恒的虚空。

工作人员将铜镜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与之前不同的、由铅和某种黑色晶石打造的盒子里。那个盒子内部似乎刻画着隔绝信息的符文,盖上的瞬间,那种压抑感才稍稍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