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盯着他,“那你呢?你折腾这些,是想把她捞上来?”

“我要她回来。”他声音低下去,“她是我的祖奶奶。我爹临死前说,张家欠她的,得还。”

坑底的瓶突然“咔”一声,裂开一道竖缝。一股黑气从缝里钻出,贴着地面游走,像蛇。

我往后退,脚后跟碰到了什么——是那支断簪。我弯腰捡起,指尖刚触到簪头,瓶身猛地一震,整座祠堂的瓦片都在响。

张明远脸色变了,“你动它?”

“我动了。”我把断簪往瓶口一插,“你说她疯了,可她等了一百年,就为这个。你呢?你供它,是赎罪,还是想当神?”

瓶身裂纹加剧,黑气暴涨,顺着簪子往上爬。张明远扑过来,我侧身躲开,他摔进坑里,手砸在瓶侧。

血从他掌心流下,滴进裂缝。瓶内传出一声女人的叹息。

我抓起五帝钱,撒向瓶口。铜钱撞上黑气,发出“滋”的声响,像是烧红的铁浸进冷水。

“你阻止不了。”他爬起来,脸上全是血,“她要凤冠,你要真相,可真相早就烂在泥里了!”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铜钱剑上。剑身发烫,映出瓶内景象——一顶凤冠,玻璃做的,歪在瓶底,流苏断了半边。

那是我昨夜用玻璃仿的,本想安抚她,没想到被他捡去,当了祭品。

“你拿假的骗她?”张明远吼。

“我拿真的救她。”我举起剑,“她要的不是凤冠,是有人记得她没疯。”

剑尖刺向瓶腹,“镇阴”最后一笔正在消失。

瓶炸了。

我一脚踹开祠堂后门,木门撞在墙上弹回来,砸出半片灰。青花瓶的碎片还在动,像有东西在底下爬。我蹲下身,指尖刚碰上瓷片,一股腥气直冲脑门,不是血味,是鸡血混着土腥,埋了二十年的腐气。

王德顺跟在后头喘气,手里提着个锈铁皮灯笼,火苗压得极低。他没敢进屋,只在门槛外晃着钥匙串,哗啦哗啦响。“五爷,真得进?那瓶……那瓶是祖上传的镇物。”

我没理他。铜钱剑早收了,这时候亮家伙反倒激它。我从青布包里抽出一截红绳,缠了三圈绕在左手腕,绳头垂下来,正对地上那堆瓷片。绳子是刘掌柜给的,说是早年走阴人绑魂用的,沾过七家灶灰。现在看,它抖得厉害,不是风——屋里根本没风。

“你当年,真见过她沉塘?”我盯着王德顺。

他喉咙动了动,小指残缺的那只手猛地攥紧灯笼柄。“……半夜,族老们抬着红布裹的担架。她没叫,连哭声都没有。我就站在井边,看着他们往下扔石头。”

“凤冠呢?”

“不知道……没人提过凤冠。”他声音发虚,“只说她是通奸的贱妇,连牌位都不能进祠。”

我冷笑。通奸?守墓人世代单传,婚前不得见外男,哪来的奸情。这村子从根上就烂了。

正说着,地上的瓷片突然齐齐一震,拼成个残缺的圈,中间凹下去,像口干涸的井。我猛地拽回红绳,绳头焦了半寸,像是被火燎过。再看那瓷圈,裂纹里渗出暗红,一滴一滴往下坠,砸在地砖上不散,反倒是往砖缝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