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楼上突然传来翻书声,一页页翻得飞快。我抬头,楼板缝里飘下纸灰,打着旋儿落进地窖。

我攥紧瓷片爬上梯子,刚露头,看见张老师站在供桌前,手里捏着本教案本,钢笔在指间转着。他右袖口沾着红,正往下滴。

“你不该动她。”他说话时没回头,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线,“她不是怨灵,是钥匙。”

我站直了,瓷片藏在袖口。“你才是守墓人后裔,可你开了祖坟。”

他笑了,转过身,钢笔插进本子,正好戳在“第七夜”那行字上。“守什么墓?守的是活人定的规矩。我祖上被沉塘,就因为她不肯交出凤冠?可那凤冠压着地脉,她一死,阴气年年涨。”

他指了指瓷瓶。“我养它二十年,就为等她魂全了,自己取回凤冠。一取,阵破,地脉开,我祖就能回来。”

“你拿鸡血喂瓶,是催她成煞。”

“成煞又怎样?”他冷笑,“活人骗她死,族规杀她,现在倒怕她变鬼?”

他话音未落,瓷瓶猛地炸开,红光冲天。我抬手挡眼,听见布料撕裂声——红嫁衣从地窖飘了上来,她没头,脖子断口处缠着二十一道红线,每道系着一枚铜钱。

她手伸向供桌,桌板自行裂开,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一顶凤冠——铜的,锈得发绿,却一丝血迹都没有。

她指尖碰上凤冠,整间屋的符纸全燃了,火是幽蓝色。张老师扑过去抢,被她一袖扫中,撞墙,教案本飞出去,散落一地,全是鸡血写的“祭文”。

我冲到暗格前,抓起玻璃凤冠模型,塞进她手里。她动作一顿,青丝缓缓分开,露出整张脸——很年轻,眉心一点朱砂,像我左眼尾那颗。

她低头看玻璃冠,轻轻一碰,它碎了,渣子落进暗格,正好盖住铜冠。

她转身,朝我点点头,然后走向张老师。他瘫在地上,钢笔滚到脚边,想爬,爬不动。

她抬起手,红嫁衣的袖口垂下,盖住他脸。

我抓起铜钱剑往门口冲,身后传来瓷瓶彻底碎裂的声响,像冰面炸开。楼梯塌了半截,我跳下去,摔在堂屋。

回头时,二楼火光冲天,可没热气,火是冷的,蓝得像水。

我摸出包里最后一枚五帝钱,咬破指尖,血涂在钱面,甩上楼梯口。钱贴在空中,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屋外鸡叫了第一声。

我靠着门喘气,听见楼上脚步声,很轻,像女人在走。脚步停在楼梯口,一片红布角垂下来,轻轻晃。

我握紧剑,剑柄又滑了。

鸡鸣刚过,天光像是被灰布蒙着,老宅的断墙残瓦泡在冷雾里。我背靠烧塌的梁柱,手里攥着那枚从地窖摸出的铜钥匙,掌心被棱角硌得发麻。红嫁衣的影子散了,可空气中那股铁锈味的腥气还在,顺着砖缝往人鼻子里钻。

我低头看脚边的青花碎片,原本裂得七零八落的瓷片,竟又挪了位置,围成个半圈,像是被人悄悄摆过。昨夜拼出的那半只缠枝莲纹,现在多了一瓣,釉色泛着死鱼肚的白。

“不是她动的。”我咬破舌尖,把血抹在铜钱剑刃上。活人动,死人应;死人不动,东西自己爬,那就不是怨念,是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