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彩礼咋了？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你回报家里不是应当应分的？”王秀兰叉起腰，理直气壮，“读北大？读出来你翅膀硬了还能认得这个家？认得你弟？嫁到刘家，钱是现成的！这事儿由不得你，我说了算！”
她话音未落，猛地出手，一把夺过林薇紧紧攥着的那张通知书！
“妈！不要！还给我！”林薇尖叫一声，扑上去抢。
王秀兰粗暴地一把推开她，林薇踉跄着撞到门框上，后脊梁骨一阵剧痛。她眼睁睁看着母亲那双常年操劳、关节粗大的手，毫不犹豫地、“刺啦”一声，将那张鲜红的、印着她所有梦想和未来的纸，撕成了两半，再撕，撕成碎片！
“读！我让你读！烧了干净！”王秀兰脸上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捏着那一把碎纸，转身就冲向灶间。
林薇疯了一样追过去。
昏暗的灶房里，王秀兰已经蹲下身，掀开锅盖，掏出火柴。“嗤”一声轻响，橘黄色的火苗亮起，精准地舔上那些写着“北京大学”、“林薇同学”、“录取通知书”的碎片。
火焰猛地蹿高，贪婪地吞噬着纸页，鲜红褪色，墨字成灰。蒸腾的热气扭曲了王秀兰志在必得的脸，也扭曲了林薇眼前的世界。
“不——！！！”
林薇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哀鸣，整个人脱力地瘫软下去，手指徒劳地伸向那跳跃的火舌，只捞到一把滚烫的空气，和几片黑色的、一捻就碎的灰烬。
完了。什么都完了。
十八年的隐忍和努力，所有的希冀和挣扎，就在这灶膛里，化成了烟，化成了灰。
林宝柱闻声踱到灶房门口，瞅了瞅那堆灰烬，又瞅了瞅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的林薇，咬了口西瓜，含糊不清地抱怨：“嚎啥嚎？三千块呢，便宜你了……诶，妈，晚上我要吃烙饼啊！”
王秀兰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吃！给我宝柱烙油饼！”她踢了踢脚边一动不动的林薇，“死了没？没死就起来滚去挑水！还想当大小姐让人伺候？”
林薇没动。她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只有肩膀在轻微地、极克制地颤抖。
王秀兰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最后一点红光映着林薇空洞的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王秀兰催促挑水的叫骂和林宝柱哼不成调的小曲，她才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死寂。
她扶着冰冷的灶台，一点点站起身。目光扫过灶膛里那撮黑灰，眼底最后一点波动也彻底湮灭，只剩下沉沉的、望不见底的黑。
她挪动脚步，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木偶，悄无声息地走回自己那间用破木板隔出来的、昏暗潮湿的小隔间。
她反手轻轻掩上门板，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然后她走到墙角那个唯一的、掉了漆的木箱子前，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撬开箱底一块松动的木板。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张纸。
和刚才被烧掉的那一张，一模一样。鲜红的抬头，金色的校徽，“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林薇同学”。
县教育局的老师偷偷多给她的一份，让她留作纪念。当时她只是羞涩又欣喜地接过，小心珍藏，从未想过，这会成为她绝境中唯一的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