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AA圣经与一包抽纸
厨房里，菜刀与砧板碰撞发出的“笃笃”声，是苏晚照此刻唯一的主旋律。声音沉闷、固执，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节奏，仿佛要将所有难以言说的情绪都剁进那堆猩红的肉馅里。
刀锋冰冷，映出她一双同样冰冷的眸子，深处藏着一簇几乎被疲惫淹没的火星。
就在十分钟前，或者说，在过去的整整三年婚姻生活里，这簇火星都一直被一层厚厚的、名为“规则”的冰层死死压着。
冰层的缔造者，是她的丈夫，林修竹。
一个名字听起来清风朗月、颇具诗意的男人。
苏晚照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一周前，那个堪称荒诞的傍晚。
客厅中央，林修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参加联合国会议审议世界和平议案。而他手里拿着的，不是什么重要文件，而是一包——抽纸。
最普通不过的超市打折款，一提十二包，当时合买，AA，精确到分。
问题在于，其中一包，被苏晚照提前拆开用了。而当时，购买那提纸的AA款项，她还没来得及转给他——那天她工作太忙，给忘了，其实也就是晚转了几个小时。
就为这，林修竹和她“探讨”了整整半个小时。
他不是在嘶吼，相反，他的声音极其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耐心，仿佛在教导一个屡教不改的笨学生。
“晚照，我们说好的，对吗？”他晃了晃手里那包轻飘飘的抽纸，语气平和，内容却像淬了冰的针，“所有共同采购的物品，无论大小，费用AA，这是基础原则。在款项没有完全结清之前，这些物品的所有权属于我们共同所有，任何一方都无权单方面处置。你提前拆开使用，这在程序上是不合规的。”
苏晚照当时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他。夕阳透过窗户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可他嘴里吐出的话，却让她觉得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刺骨。
她看着他那张因为“捍卫规则”而显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某种奇异“正义感”的脸，一股冰冷的、粘稠的疲惫感从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连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透不过气。
一包抽纸。
市场价，三块五毛钱。
为了三块五毛钱的“程序合规”，她的丈夫，她法律意义上最亲密的人，和她进行了一场长达半小时的、逻辑严密、措辞精准的辩论。
“修竹，”她当时试图解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嫌弃的无力感，“我只是急着用，忘了转钱而已，我现在转给你，行吗？就三块五。”
“晚照，这不是三块五的问题。”林修竹摇摇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你怎么还不明白”的失望，“这是原则问题，是规则。一个系统的长久稳定运行，依赖于所有参与者对规则的共同遵守和维护。今天你可以因为‘急着用’就忽略程序，明天我也可以因为‘忘了’而破坏另一条规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必须防微杜渐。”
系统。规则。程序。原则。
这些词汇从他嘴里蹦出来，砸在苏晚照的耳膜上，嗡嗡作响。
她忽然觉得无比荒谬。他们是在经营婚姻，还是在运营一家随时可能破产的微型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