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清静了。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个高档小区。靳砚没有回他和虞晚的那个“家”。他去了另一处房产,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冰冷的、没有任何生活气息的顶层公寓。
指纹锁“嘀”一声轻响,门开了。里面是极简的装修,黑白灰的色调,空旷,冷硬,像样板间,也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却照不进这里一丝暖意。
靳砚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冰球上晃动,折射出冰冷的光。他没有喝,只是端着杯子,走到落地窗前。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那部黑手机。
这次是一条彩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是齐明凯的公司大楼门口。时间是深夜。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像蛰伏的猛兽。几个穿着便装、但气质冷硬的人影,正簇拥着一个垂头丧气、如同斗败公鸡般的男人走向其中一辆车。那个男人,正是齐明凯。他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头发凌乱,脸上再也没有了包厢里那种志得意满的油腻笑容,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恐惧。
照片下面,跟着一条极短的文字信息:【收网。纪委带走。】
靳砚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冰球在酒液中融化,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滴在他冰冷的手指上。
他举起酒杯,对着窗外那片冰冷的灯火,对着照片里齐明凯那张绝望的脸,极其缓慢地,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
然后,仰头,将杯中冰凉的液体一饮而尽。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短暂的灼热。
这只是第一个。
他放下空杯,玻璃杯底与冰冷的大理石台面碰撞,发出清脆而孤寂的一声响。
夜,还很长。
第四章
虞家老宅的书房,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纸张和墨水的味道,混合着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厚重的红木书桌后,虞正清像一尊石雕般坐着。他穿着惯常的深灰色中山装,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头发依旧梳得整整齐齐,但那张向来刻板严肃的脸,此刻却是一片骇人的铁青。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直线,微微颤抖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枯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死死压着那张从学术期刊里掉出来的、刺眼的复印件。
纸上,是他女儿虞晚十七岁时,写给另一个男人的、不堪入目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老脸上,烫在他坚守了一辈子的“清誉”上。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阵风。虞晚冲了进来。她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显然哭了很久。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地散在肩头,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惹祸的红裙子,只是沾了酒渍,皱巴巴的,狼狈不堪。她看到父亲的样子,看到他手下压着的那张纸,身体猛地一颤,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爸……”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虞正清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严厉,而是一种混合了极度失望、震怒和……耻辱的冰冷。那目光像两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虞晚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