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我眼睁睁看着我平板上那个网盘APP自己跳了出来，登录状态被强制退出，然后《断线木偶》的压缩包，就在我眼前，进度条飞快倒退，最后，“咻”一下，没了。
干干净净。
我嗓子眼发干，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的人生剧本，妈妈十六年前就写好了。”她走过来，把我画架上正在涂色的一张小稿扯下来，慢条斯理地撕成碎片，“画画？能画出锦绣前程还是能画出金山银山？听话，明天去见见李行长。”
她把碎纸片扔进垃圾桶，像完成了一次日常垃圾清理。
门轻轻关上，留下我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平板屏幕。画室冷白的灯光打下来，照得我像个舞台上的小丑。我蹲下去，把那些碎纸片一点一点捡起来，手指抖得厉害。我妈的声音还在我脑子里响：“妈妈走过的路，你闭眼走都不会错。”
放屁。闭着眼走，只会摔进她挖好的坑里。
亲戚群里消息叮咚响。我点开，是我妈。
谭晚䨒：“知秋最近压力大，情绪不太稳定，总钻牛角尖画些阴森的东西，大家多担待点。[抱抱]”
下面一排回复：“晚䨒辛苦了！”“孩子不懂事，你别气坏身子。”“知秋，多听你妈的话。”
我截屏，发给闺蜜乔小满。
配文：“妈的，今日份‘妈味PUA’KPI超额完成。她怎么不直接给我订个玻璃展柜，写上‘谭晚䨒完美作品，生人勿近’？”
小满秒回一个“呕血”的表情包：“你妈这‘社会性抹杀’玩得溜啊！等着，姐给你订做个‘防妈符咒’快递过去，挂床头，专治各种控制欲！”
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画室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低沉地运行着。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零星几盏路灯像被困住的萤火虫。
我戴上耳机，把音量开到最大，放的是白噪音，雨声。但我好像还是能听见那个遥控器在嗡嗡作响，像蚊子一样绕着我飞。
我打开一个录音文件，标签是“妈言妈语ASMR珍藏版”。里面全是我妈平时各种“为你好”的语录，我偷偷录的。我点开最新一段，是她刚才删我稿子时说的：“你的人生剧本......”
听着听着，我居然有点想笑。看，我都被她训练出条件反射了，拿她的声音当助眠曲。多可悲。
耳机突然没声了。屏幕一闪，自动切到了通话界面——是我妈打来的。
我手指悬在挂断键上，停了几秒，最后还是划开了接听。
“知秋，”她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温柔得能滴出水，却让我后背发凉，“画室冷不冷？别熬太晚。妈妈给你卡里打了点钱，明天去买条新裙子，见李行长穿得体面点。”
我没说话。
她顿了顿，语气沉下去一点：“那个什么展，别再想了。妈妈已经跟刘阿姨说了，帮你把美术馆的工作辞了。安安心心准备进银行，稳定。”
我猛地摘掉耳机。它砸在画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她连这个都知道了？她连这个都替我决定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搞到了我领导的电话！
愤怒像烧红的针，一下扎穿了我所有的顺从和伪装。我喘着气，眼睛扫过画室，最后定格在被我扔在角落的那个“亲情守护Pro”遥控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