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饭时分,昏黄的灯光下,父亲依旧保持着沉默寡言的习惯,只是默默地将炖得酥烂的排骨一块块夹进他的碗里。母亲坐在餐桌旁,一边盛汤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邻里间的闲话:“王婶家的小子今年从城里回来了,搞起了蔬菜大棚,听说收益不错,都盖起了两层小楼;你三叔家的闺女在镇上开的花店可红火了,连县里的人都专门开车来买……”林砚低着头,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耳边是母亲熟悉的声音。那些带着柴米油盐气息的家常话,像一缕缕温暖的炊烟,慢慢渗入他的心间。

他突然意识到,这八年来心里那个空落落的洞,正在被这些最平凡的日常一点一点填满。在北京的写字楼里,再明亮的LED灯光,也照不亮人心的孤寂;再高档的外卖,也比不上家里这一碗带着烟火气的排骨汤。

2 春播:泥土里的希望

清明前的地里仍带着寒意,林砚跟随父亲翻土,没挥几下锄头便直不起腰来。父亲的动作敏捷而稳健,黑褐色的泥土随之翻卷,散发出湿润的泥土气息:“你这身子骨,在城里待得太娇弱了。歇会儿,我先把这些地垄翻完。”他坐在田埂上,望着父亲在晨光中劳作的背影。

小时候,他常跟随父亲来到田间,父亲会捉蚂蚱给他串成串,教他辨识玉米苗与杂草。后来,他去县城读高中,再到北京上大学、工作,与这片土地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职场的尔虞我诈将他逼回原点,才记起这里的泥土始终真诚无欺。

“想什么呢?”母亲提着水壶走来,搪瓷杯壁传来温热的触感,“下午去镇上买种子,玉米要选抗倒伏的品种,花生得挑红皮的。”林砚抿了口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北京办公室的桶装水,那凉冰冰的感觉,如同同事们隐含心机的笑容。

买种子那天,农资店挤满了人。红脸膛的老板看见他就笑:“老林家的大学生咋来了?这是要当新农人?”母亲抢先答:“城里再好,不如家里踏实,勾心斗角的活儿咱干不来。”老板蹲下身扒开麻袋:“去年雨水多,好多人玉米倒了,就我这品种,一亩多收两百斤。种地凭的是良心,种子好、力气到,收成就不会骗你。”林砚攥了把饱满的玉米种,指尖触到颗粒的坚硬,比握着北京办公室的咖啡杯安心多了。

播种前一天,张奶奶拄着拐杖找上门,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布包:“你家还有去年的豆角种不?我家的开春受潮了,镇上都卖光了。”母亲正要回话,林砚突然想起行李箱侧袋的东西——那是北京同事老家寄来的豇豆种,同事当初笑着说“这品种实诚,种了就有收”,他当时顺手收了,没想到竟成了此刻最实在的人情。

他迅速找出种子递过去:“张奶奶,这个您拿去,听说是个很好的品种。”张奶奶解开布包,望着颗粒饱满的种子,眼眶不禁泛红:“好孩子!去年我种的豆角寄给城里的孙子,他说比超市的还要香,正发愁今年没种子种呢。”母亲在一旁笑着说道:“这孩子,还记得带种子过来。”

林砚注视着张奶奶缓缓离去的背影,忽然感到这包种子比在北京签下的任何合同都更让人心暖——这里的美好,是那种实实在在、能亲手传递的温暖。 播种那天,母亲在前头用锄头挖窝,父亲负责撒种子,林砚则负责盖土。他总是把土盖得太厚,母亲便握着他的手耐心指导:“松一点,太厚了芽儿钻不出来,太薄了鸟儿会啄食。”他学着将土轻轻抚平,眼看着一颗颗小小的种子埋入地里,仿佛埋下了一个个细碎却坚定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