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顿了。
那双深邃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缩了一下，里面飞快地掠过一丝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惊艳，仿佛在旷野中无意间发现了一株绝世的冰兰。那失态仅仅只有一刹那，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迅速恢复了常态，唇角那抹礼貌的弧度加深了些，对我这个方向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举止依旧无可挑剔，风度翩翩。
我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不是因为他出色的外貌和显赫的身份，而是因为那道目光——太专注，太直接，与他周身那种游刃有余的温和疏离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反差。
我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睫，避开了他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围巾的流苏。
这出亲戚们导演出的大戏，似乎…突然变得有点意思了。
餐厅里暖气足得让人有些发闷。巨大的红木圆桌上摆满了菜肴，推杯换盏间，气氛热闹得有些刻意。
我刚拿起筷子，二奶奶那拔高了八度的嗓音便穿透了嘈杂，精准地砸了过来：“哎哟，光顾着吃，都忘了给大伙儿正式介绍介绍！”
她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目光灼灼地投向林天赐，“这位呐，是林天赐林总，可是咱们宛宛的男朋友！人家是大公司的老板，生意做得那——叫一个大！”
苏宛立刻配合地发出一声娇嗔，作势就要往林天赐肩上靠：“奶奶~您别这么说……”
然而，林天赐的反应却像一盆冷水。他并未如她所愿地接受这份亲昵，甚至连嘴角那抹惯常的、礼貌的弧度都未曾改变。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将手伸向茶杯，端起抿了一口，这个细微的动作恰好让他宽阔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偏离了半分，让苏宛的依靠落了个空。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桌面，仿佛二奶奶口中那个被冠以“苏宛男朋友”头衔的人，与他全然无关。
二奶奶似乎没察觉到这份尴尬，或是选择无视。
她的眼风得意地一转，倏地扫到了我身上，话锋也跟着转了过来，带着一种明显的、踩高捧低的比较：“要我说啊，还是宛宛有福气！瞧瞧我们家苏堂，漂亮是越来越漂亮了，这书读得多到底是不一样，瞧这气质沉静的……就是个大学生模样了！不过这姑娘家家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头来啊，还是得找个好归宿才是正理！苏堂啊，什么时候考虑婚嫁啊？”
我甚至没有抬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我只是用筷子尖轻轻拨弄着碗里的一粒米饭，动作缓而稳，仿佛他们讨论的是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
周遭的喧哗似乎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开，我的心绪半分也未因这些话而掀起波澜。
母亲的声音响起来，语调是惯常的、不容置喙的冷硬：“二婶费心了。她还小，不着急这些，先把书读好再说。”
二爷立刻嗤笑一声，呷了口酒，嗓门粗嘎：“读读读，就知道读！读成个老姑娘，读出一身穷酸气，就能读出金山银山来了？要我说，女孩子家，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找个像林总这样的金龟婿，那才是真本事，才是好归宿！”
这话说得直白又难听，餐桌上瞬间弥漫开一种微妙的寂静。
